一个国家的投资战略,反映了这个国家的发展方向。在“十二五”收官、谋划“十三五”之年,国家投资战略该如何适应经济新常态,如何为转型升级的国家战略服务,如何为大幅提升国家竞争力服务?就这些问题,本报记者对北京大学国家竞争力研究院院长郭云涛进行了专访。
《华夏时报》: “十二五”即将结束,你如何看待我国的投资战略?“十三五”投资战略需要进行调整吗?
郭云涛:任何一个国家,投资战略都是为实现国家发展目标服务的。短短30多年,我国经济社会有了举世瞩目的辉煌成就,这是与实施持续的、高强度的投资分不开的。当经济进入新常态、转型升级处于重大关头、精心谋划“十三五”的重要时期,认真审视我国的投资战略,并及时作出重大调整,对于实现两个“一百年”的奋斗目标,无疑具有重要意义。
在我国的经济发展布局中,投资一直居于主导地位。通过投资拉动,特别是对基础设施的大规模投资,对改变我国基础设施落后的面貌发挥了重大作用,有力地推动了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同时,我们在资源生态方面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转型升级是新常态的重要内容,如果继续采用靠高强度投资基础设施拉动经济发展的老路子,转型升级将出现曲折和延迟。
不可否认,我国仍有明显的过度重视基础设施投资的现象。去年,我国的投资率上升到50%,基础设施投资占到了固定资产投资的大部分,而且基础设施投资比重增速高于其他投资,甚至高于房地产 ,房地产投资已降到8%,而基础设施投资却增长了25%,其他所有投资都在下降。其间,银行中长期贷款占比接近60%,而在十年前这一比例不到20%,这在世界上都是十分罕见的。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小微企业融资率不到20%,中型企业不到50%,国有大型企业、大型项目达到80%,大型基础设施项目贷款用不完。基础设施这么大强度、大规模的投资,为什么经济增速还是持续下降?原因是国家的投资战略仍停留在旧常态,没有及时随之转型。
《华夏时报》:为什么说我国的现行投资战略不可持续?
郭云涛:每个强大的国家无不以有竞争力和成长力的高端产业为支撑。中国工业2025、新产业、新业态、新技术等高端产业无不以高技术人才和管理创新为保障。因此继续依靠资本投入和劳动要素投入推动经济增长的方式,已不可持续,必须转到提高全要素生产率上来。提高全要素生产率,高技术人才和管理创新是关键。作为头号人口大国,我们的人力资源和人才资源总量均列世界之首,却苦于人才匮乏,其原因就在于对人才培养投资率过低。
《华夏时报》:人才无疑是一个国家竞争力的最为重要的因素之一,如何比较看待我国人才竞争力?
郭云涛:2014年,我国劳动人口受高等教育的不到10%,还有4300多万文盲,全国人口中达到劳动年龄的人力资源接近8亿人,当中有知识技能的人才资源不到1/7。而早在2000年,美国的人才资源就占到劳动力的65%。从人力资本的投入对经济发展的贡献度来看,我国为20%,而美国达到60%以上。再看制造业,我国制造业从业人员1.4亿人,其中技工约占一半,在这7000万名技工中,初级技工占60%以上,中级技工占35%,高级技工及以上的人才不到4%。日本 、德国等国的技术工人中,高级技工及以上的人才达到40%。从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来看,我国约为35%,发达国家则达到75%。
我国的产业结构正在发生历史性的变化,正处于从高消耗、低成本发展模式向低消耗、高成本、高附加值的产业模式转型,对人才资源的要求越来越高。随着产业由中低端向中高端升级,在房地产业、建筑业、矿业、冶金、低端制造业等产业的大量从业人员,需要从中低端岗位向中高端岗位转移。与此同时,新产业、新业态快速发展,市场对中高端人才的需要急剧增加。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近日发布的《2015中国企业家成长与发展专题调查报告》显示,当前我国企业创新投入和能力明显上升,但面临创新人才短缺,资金结构单一等问题。高达60.7%的企业家认为,高技术人才缺乏是妨碍企业创新的最主要因素。所以说,“十三五”,应把国家投资战略由对基础设施为重点,转移到以人为重点上来。
《华夏时报》:请具体说一说究竟该如何转移?
郭云涛:我个人认为应该从如下几个方面去思考。一是调整投资方向。把提高劳动者素质,培养高技术人才、创业创新摆上重要位置。目前铁(路)公(路)基(础设施)所占份额太大,挤占了大量的投资人才成长发展的空间。“十三五”期间,应从固定资产投资总额中拿出1到2个百分点甚至更多,投入到提高全民素质,特别是高技术人才培养中来。真正把人口大国变为人才大国,由人口红利转为人才红利,给转型升级、创业创新注入强大的内在动力。再拿出1到2个百分点甚至更多投入到高科技、高端产业,解决这些创业创新企业的资金饥渴,加速产业向中高端跃升。
二是改革教育投资体制。目前我国包括幼教、小学、初高中及职业教育在内的基础教育,其教育投资责任在地方,县出大头,省出中头,中央出小头,而培养出来的人才,大都留在大中城市就业,形成了投资在地方,收益在大中城市的投入产出错配现象。要改革这一“扭曲”的教育投资体制,改变中央财政占比太低的状况。基础教育应由中央出大头,省出中头,县出小头,减轻地方负担,使人才教育投资体制符合劳动力资源市场配置的客观要求。
三是改革培训方式。按一般人才成长规律,一名优秀大学生入职后,起码需3到5年的培训,才能成为合格的高级技术人才。目前我国高端制造业、高端服务业对高技术人才的需求已快于人才培养的速度。培养更多的高水平、高技术人才,是我国高端制造业、高端服务业未来竞争力的关键之所在。高技术人才的舞台在企业、在市场,改革培训方式就是要推进校企合作,让企业更多参与到高技术人才培养中来。同时,通过市场竞争,提升高技术人才的地位和待遇,激励和吸引更多的有志青年成为高技术人才,形成强大的技术人才成长的生态系统,加速我国的转型升级步伐。
四是推进户籍制度、养老保险制度、医疗保险制度、失业保险制度、人才培养和使用制度改革,以及财税体制、金融体制等关系民生的体制机制改革,真正把束缚人们积极性的一切体制机制性障碍清除掉。从根本意义上说,衡量改革成功的程度,就是看人们积极性解放的程度。调整国家投资战略,既是改革的题中应有之义,也是转型升级、提升国家竞争力所要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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