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公知,不称青年导师,不“炒”慈善。从华为互联网事业部辞职,创建广州国际创新谷孵化加速器(下称“创新谷”)的朱波,似乎在努力撕掉这些贴在天使投资人身上的种种标签。
现在,朱波甚至连微博都很少打理。在接受《环球企业家》专访前,还有营销机构建议代他运营,和往常一样,他们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面对一大堆僵尸粉,有什么意义。”随后话锋一转,朱波把“枪口”对准创新工场创始人、有“青年导师”之称的李开复,“他的微博是体会不到有血有肉的,我的微博你可以感受到喜怒哀乐。”
在一团和气、看似共进退的天使投资圈,朱波显得很是有点另类。至少在这个圈子里很少有人公开“炮轰”同行,而朱波从一开始就与天使投资“领袖”李开复展开隔空对决。分歧的不仅是态度,更是理念,今年7月,两人通过微博就创业企业是否以上市为目的发生过激烈争论。
两人同属海归派,但经历过多次创业的朱波严格区分两者的不同:“他是精英,在宝塔尖上;我是农民,是摸爬滚打出来的。”创新谷的服务对象是草根,精英占少数;项目追求“小而美”,无意培养号称颠覆互联网行业的种子创业团队;目标以并购为主,认为上市可遇不可求;坚持小资金启动,避免过度“烧钱”。
朱波也不想做斗士,但他以搅局者的姿态冲入天使投资领域。他专注移动互联网领域,号称要与创新工场“南北分治”。他也不总是与同仁为敌,周鸿、雷军等业内大佬也在他的邀请下为华南创业者指点迷津。
农夫理论
10月31日,创新谷创业降龙十八掌系列讲座的首场主讲嘉宾,邀请了天使投资人、360创始人周鸿。相比李开复,周鸿似乎更符合朱波的“口味”。
朱波有一个经常挂在嘴边的“农夫理论”:孵化器就是一个农夫,要找一块儿土地,挑选一批种子,然后浇水施肥,最终卖给VC/PE以获得收成。坐在办公室的秀才是不愿意或者根本不会到农田里种庄稼的,他们宁愿坐在甲级写字楼里指点江山。“做这个事情必须是真正的农民,种过庄稼的,创过业的人去做,因为这些人才了解种子的整个培育过程。”
周鸿创立过3721网站,后卖给雅虎;2006年成立天使投资基金,并于同年二次创业,成立奇虎公司。
朱波有着相似的经历。
1990年,朱波赴美国读书。研究生毕业后到一家IT公司工作了四年,他遇到了当时很多中国人都遇到的天花板,难以进入美国公司的管理层。而1996年,正值杨致远的雅虎上市,处于躁动期的朱波满怀理想地准备投入到搜索业务中。于是他和一位朋友开始编写程序,但几个月后,这一项目便宣告失败,因为始终无法找到一种清晰的商业模式。
早期的创业经历,也让如今转型天使投资人的朱波不主张创业项目太过于理想,而应从身边有着实实在在需求的地方切入。前不久,他在北京见了几位寻求投资的创业者,其中一份商业计划书让他大跌眼镜,几位年轻的创业者试图颠覆百度的商业模式。“遇到这样的项目,我一般都会给他们浇浇冷水。”
经历了短暂的第一次理想主义式创业后,朱波回到现实。1996年6月,他回了一次国,正好碰上UT斯达康创始人吴鹰在大力推广他的小灵通,借此机会,朱波和国内的运营商高管进行了充分接触,发现移动通信这个即将腾飞的巨大市场。当时,他也注意到在美国读书的留学生打越洋电话资费非常高。于是他回到美国,找了一位合伙人,创立NeTrue通信公司,推出IP电话服务。并于3年后在北美成功上市。
这家公司曾被美国《商业周刊》评为全球通信行业500强和全球十佳IP电话设备和解决方案提供商。其市场份额一度占据全球近10%,开通了30个国家和地区的IP电话运营。而国内最早的IP电话试验“三亚—海口”线也是朱波的手笔。
2004年,他又回到国内开始第三次创业,进军移动互联网,主攻搜索。尽管最终在Google的打压下,该项目以失败收场,但也奠定了朱波日后投资主打移动互联网的基础。
如今,忆及创业时代的沉浮,朱波经常反思:为什么有做大的机会而没有抓住?为什么在战略上犯了那么多低级错误?为什么当时没有聚焦?他说,为此,自己付出了血的教训和惨重代价,包括公司上市后,自己出走另立门户的窘况。“我经历过所有的痛苦。”朱波告诉《环球企业家》。
“有很多人在重复我犯下过的错误,一些创业者还在追求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更重要的是一堆人还在误导他们。”朱波如是总结着自己痛苦之后的反思。
上市or并购
1999年,NeTrue上市后,作为创始人的朱波却离开公司回到中国。这样的选择多少有点无奈。
“都以为上市是梦寐以求的事,其实对于创业者而言,有时是一个噩梦。除非连续六个或八个季度财务指标都超过资本市场预期才可以套现,我见过很多创业者账面财富雄厚,但最后一分钱也没拿到,很多时候都是在为资本打工。”朱波把在NeTrue的种种遭遇,全部归结于首轮引入的某个战略投资者。
不以上市为目的,尽量避免控股,是已由创业者华丽转身投资人的朱波的教训,也是他的投资法则。为此,他还与李开复进行了一场网络上“非正式”辩论。
今年7月20日,朱波接受媒体采访时公开表示,“中国创业者要转变思想,创业企业不一定非要上市,卖掉创业公司并不可耻。创业过了A轮估值过高,很难卖掉,如果自己没有盈利能力,又不能上市,到了B轮以后基本上就死掉了,因为没人接盘。所以一定要在A轮前有80%的公司能够被并购掉。”
5天后,李开复通过微博不点名回应:“最近有些孵化器称不把上市当作目标,只专注把创业公司卖掉。我的看法:为了对股东负责,创业者必须随时考虑并购的选项。但是,1)从创业就把并购当唯一或主要目标太功利浮躁。2)最好的创业者会对这样的‘卖身’目标嗤之以鼻。3)这样的‘巨鳄军火商’也不会帮助创新创业生态环境。”
朱波告诉《环球企业家》,他其实料到李开复一定会回应,因为李对这样的事情还是比较在意的。朱波的逻辑依然延续其农夫“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务实理念,收起崇高的梦想,以获得回报为最终目标。有人说他这是功利主义,但朱波称“落袋为安”才是接地气。
“很多崇高的东西都是从狭隘中突然冒出来,并不是一出生就带着天然的宏伟目标。”朱波以腾讯为例,当年马化腾卖了三次都没卖掉,坚持下来才成就了今天企鹅帝国。“但今天的互联网江湖,已进入巨头垄断时代,不是坚持就能成功的;并且看看中概股和A股的表现,上市通道也开始变得不那么顺畅。”
因此,朱波开始效仿美国很多天使投资的做法,以并购为主要退出方式。这也与他此前创业经历和痛苦回忆不无关系。
1996年,其创立NeTrue后不久,就曾因业务匹配,收购了一家小型通讯公司。而2008年进入华为后,也曾多次寻找相关并购目标。当时,刚刚创办创新工场的李开复还曾多次到他办公室讨论收购意向,但因种种原因,最终并未达成一项合作。
朱波坚持认为,IT互联网行业正在逐步形成一个强大的供需市场。大公司试图搭建一套完整的生态链,而有些环节的构建成本和机会成本远远高于并购;同时,对于很多创业者来说,其项目并没有明确的盈利模式,独立市场做不大,但又是产业链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腾讯去年花了80多亿元并购小公司;微软和Google这样的IT巨头每年也会选择30至50家公司进行并购;今年4月份Facebook 10亿美元收购仅有13人的照片分享应用开发商Instagram公司……这些都是朱波引以为证的经典案例。
投资“小而美”
目标决定定位。创新谷孵化的项目追求“小而美”。
“超级课程表”是第一个入驻创新谷的项目,9名团队成员均是在校大学生。他们的产品并不复杂,就是一个简易浏览器,用户只要下载,便可访问本校教务系统,然后把课表导入到手机。学生不仅可以随时随地看到课程安排,也可在该软件上与上同一节课的同学传纸条、开展话题讨论。
朱波选择这个项目非常简单,就是因为它可以解决大学生们的实际问题。“在一次活动上,我们只介绍了一下项目的大概想法,朱总便确定了投资意向。”超级课程表的一位创始人表示。
小而美,朱波多次重申他的这个理念。“实体经济中,有人开发廊,有人开便利店,为什么到了互联网领域,所有人都想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小而美的东西难道就不可以吗?”
“移动互联网可以产生很多小而美的企业。”朱波自问自答,移动互联网和地理位置有关,产品应用场景多局限于方圆一公里以内,和线下的实体店类似,服务于一定范围内的用户群。“之前的互联网无法孵化这样的小而美项目,那是赢者通吃的年代,无法做区域分配。”
但他同样认为,现在是移动互联网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好在智能手机的普及和市场的启动,坏在行业还没有摸索出一条清晰的商业模式,势必会出现一批先烈。
按此思路,截至11月初,成立半年的创新谷已投资4个项目,同时7家在签约过程中,10家在谈。朱波说,创新谷计划未来每年投60家,其中40家通过“魔方计划”集体进行,另外20家则按照正常选项目的程序筛选。
他说,很多创业者感觉到自己的项目就像水烧到了99℃,但老是差那么1℃沸腾不了,创新谷希望帮助他们把水烧开。而烧水的就是其所谓的“魔方计划”,“魔方的六个面代表不同的角度,我们也希望在人才、资金、技术、市场等多个角度支持这些创业团队。”朱波表示,每年的4至6月份和10至12月份,分两季公开选拨创业团队,每季将有20个团队进驻创新谷全封闭孵化,并有条件为每个团队提供15万元资金。而毕业时,优秀项目将有机会获得顶级风投的投资。
记者问他,你是否会像一些投资人一样,有自己的一套固定的投资法则,比如不会用微信的不投、夫妻创业的不投等。
朱波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会,不会,我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他从不预设任何前提,“那种投资人都是不称职的。”
11月初,深圳创新谷开张。朱波以广东为大本营,接下来将继续进军杭州、成都市场,但暂时无意考虑北京和上海。这是否暗合了这位天使投资搅局者与创新工场“划江而治”的勃勃雄心?
作者:滑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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