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张戴着闷骚橙色镜框的正装照,汪天凡拖了我一个多月,一看就是特意拍的。他承认了,说以前的“不够刺激”,正好赶上公司找了摄影师。其实他借机拍了很多更作更怪异的,但坚决不给。
闲聊中,他又突然认真的指着屏幕:“不是27岁,我今年26。”好吧,本来你会看到文章这样开头:作为一个27岁的VC,这个年纪能在贝塔斯曼亚洲投资基金(BAI)独当一面实属不易……
他的同事,贝塔斯曼中国法务及企业传播总监孙婧元说:“他是个少年中年人”。汪天凡患有“选择性痛风”,有时会用夸张老成的语气说“我不能喝啤酒”,过会儿吃海鲜就没痛风这回事了。BAI在西班牙Outing,空闲那天他“安排”大家跟他去挺远的一个镇上的达利博物馆。在车站跟他着排队一下午,才发现信用卡不能用,差点没赶上火车;最后,还是汪天凡,弄来个陌生人帮忙买票。
月黑风高的夜里,一个这么作的少年,突然在微信上用中年人语气抛出了一个人生命题——一个人该如何在生意和生活之间获得某种精确平衡,才能即不会被时代抛弃,又不会沦为商业的人质?
他又自己答:“No Zuo No Grow Up!”
如他所说,衡量一个90后创业者不看他是不是愣头青,家里背景如何,如果“你在20岁之前积累了30岁的眼界,我就认为你很牛B。”他也是,大学三年不上课,把时间拿来创业,像找合伙人、找投资,反省团队激励问题、关停公司这下课些事,他都经历过了。
毕业前一年,汪天凡因为在贝塔斯曼(全球)校园商业策划大赛中表现出色,获得了VC入场券。要知道一出学校就做VC的人没几个,他也担心过。结果第一个遇到的同行是潘翔,两人聊过后他恍然大悟。
于是他在入行第一年深度研究了300个项目,最高纪录一周看19个。Outing那十天,他每天半夜给创业者电话希望能合作。有个创业者不见他,他说,“你在哪,我在哪”,到特别远的郊区球场去看人家踢球。他故意去那些投资人、创业者不常出没的场合寻找“真知灼见”。比如,他有个好朋友是拉拉,因此知道Gay圈真正流行的产品,“体验比市面上大家知道的还好”,他说。
他作自己也作别人。两年前汪天凡组织了一个VC读书俱乐部,苛刻规定:必须是活跃的年轻投资人,每家基金只进一人,还只能是美元基金。早餐麦当劳服务员总是忘了去掉酱汁,他用特别凶的口气说话。同事们不敢和他一起去,怕吃黑暗料理。在办公室他总说,“北京这种雾霾,我和你说,人类要完蛋了,这个城市要完蛋了。”等办公室装了空气净化系统,他要求去上海,说北京地铁上的人看起来就没上海高级;刚调过去,他又说上海创业者少,总借机来北京,然后赖着不走。
当年读书俱乐部的成员如今都是VC的中坚力量,他自然也是。期间,汪天凡见了1000多个创业者,主投了Mono、职业梦、托福easy姐,参与投资了大姨吗、拉勾、中国钢铁现货、亿觅、分期乐……有个创业者夸赞他,“你对商业的理解真成熟,超出了年龄。”汪天凡高兴了一天又难过了一天,“变老多么可怕呀”,他说。
他身体里住着两个人。就像英国小说家霍恩比的《男孩·男人》及休·格兰特电影里那两个,一个不愿成熟的36岁男人和一个老成的12岁男孩,俩个人正纠缠在一起。
12岁的汪天凡是个坏孩子,常被通报批评。有的错他不会犯,宿舍不整洁要被强制打扫。他带着寝室的人和宿管阿姨搞关系,现在回想,他觉得和做投资人挺像的。高中时他把英文名改为Will,因为喜欢演过《坏小子》的Will Smith和潘玮柏,其实这两人都在商业上获得巨大成功。那时他表面上已经非常乖,学会了私底下作,比如,吃饭时看两女一杯,打魔兽时炒股。
上次见他,他穿着一件无花蓝色毛衣,坐在那显得特别少年老成,还有点木讷。后来孙婧元说,汪对衣着非常挑剔,坚定要时尚有型,有四五副眼镜配不同场合,“有一件无花蓝色毛衣,他自己觉得很年轻时尚英伦范。”
你可能发现了。周围的人非常纵容汪天凡,甚至愿意陪他一起作。GGV的吴陈尧和他一起去过朝鲜,在严密监视下偷拍了脸色蜡黄的百姓。他的老板,BAI管理合伙人龙宇觉得他是“天生的VC”,其实他刚开始也特别幼稚。好几次见完创业者心情澎湃的回来,同事们告诉他,又被忽悠了。
孙婧元说:“他没真的见过坏人,觉得世界上每一个男孩都是他的朋友。因此很容易认识新朋友,接触新东西,也很容易被骗。”职业梦CEO朱超说:“Will是个好基友,创业精疲力尽了,没啥事了,或者寂寞烦恼了都可以随时找他。”
《男孩·男人》的结局是:两个人一起长大了。
今年BAI又招了几个人,他成了大师兄。讨论项目时,新人觉得他好懂。比如,他会说:“连续创业者,成功过的要看能否复制,失败过的要看是不是因为性格。”
他学会拒绝别人了。有的成长来自生活。他去非洲参加一个慈善项目,每次志愿者一起吃饭,旁边总围着一群苍蝇和当地小孩。他不能给他们面包,因为只要给一片,第二天会来几百个孩子。有的创业者需要融资度日,那可能是个梦想家,他不能投,但会替他难过。
商业总生活中最残酷黑暗的那一面。创业者投资人都是世界上最孤独的职业,因为那最容易丧失生活。当生活被迫丧失,就容易失去好奇、憧憬、激情、冲动、想象。成熟会扼杀童心,世故会取代纯真。
汪天凡最怕丧失好奇心。在英国读书时,有家以色列的公司在学校找MBA的学生讨论创业,只有他一人应征。结果发现创业者是个80岁的以色列老人,前几次创业都做贸易,现在想做一个解决Facebook信息冗余弊病的社交产品。他们聊了几个小时,老人很认真的听。他才发现童心是可以保持一辈子的。
所以他会给刻意制造“场景”。一次他“追”创业者到高铁上,和对方说到餐车聊,下车又拉到真功夫继续聊。汪说:“我是特意把他拉到餐车的,因为我觉得很韩范儿啊!”春节后回上海,找到了三年内用剩的15个旧手机,再出新手机,他还买,因为这是他认为避免丧失好奇心的方式。
在《约翰·克里斯多夫》的结尾:圣者克里斯朵夫渡过了生命之河,他问肩上的孩子:“孩子,你究竟是谁?你为何这样沉重?”孩子答道:“我是未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