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火箭到火星,马斯克一直都是一个疯狂的造梦者
“我相信人类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至死不渝”
文章概述:他是PayPal、特斯拉、SpaceX、SolarCity四家公司的CEO,他是一位疯狂的造梦者:埃隆·马斯克。在特斯拉汽车与打开汽车市场的大门之前,这位造梦者甚至有过更加异想天开的雄心壮志。
2001年10月底,埃隆·马斯克(Elon Musk)跑到莫斯科去购买一枚洲际弹道****。他带着吉姆·坎特雷尔(Jim Cantrell)以及他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的老友阿德奥·雷西(Adeo Ressi)一同前往,后者从事的是类似国际航空用品贩卖生意。尽管马斯克的银行户头里有数千万美元,他还是想以尽可能便宜的价格买到一枚火箭。他们坐的是二等舱,而且打算购买一枚翻新过的旧****,而不是全新的。在马斯克看来,****应该是一种不错的工具,可以将植物或者一些老鼠送到火星上去。
身形瘦长的雷西性格古怪,连他都在想,自己最好的朋友是不是在发神经,一直竭尽所能地劝说马斯克放弃这个计划。而马斯克还是一门心思想筹钱建设一个壮丽辉煌的太空中心,并愿意为此押上全部身家。所以,雷西也跟到了莫斯科,竭尽所能地劝阻他的疯狂举动。“阿德奥会把我叫到一边对我说,‘埃隆现在做的事情是在发疯。他在展现一种博爱的姿态吗?这简直太疯狂了。’”坎特雷尔回忆说,“阿德奥感到非常担忧。”
他们一行人和多家公司安排了会面,例如NPO Lavochkin和Kosmotras,前者为俄罗斯联邦航天局生产火星和金星探测器,后者是一家总部位于莫斯科的商用火箭发射公司。所有这些会面似乎都无一例外地遵循了俄罗斯的传统。俄罗斯人通常不吃早餐,他们会要求你上午11点左右在他们的办公室见面,一起提前共进午餐。然后是持续一个小时或更长时间的闲谈。午餐过后是一段很长的休息时间,用来抽烟、喝咖啡。等所有桌子都收拾干净之后,俄罗斯方面的负责人才会转过身来问马斯克,“你想买的是什么东西?”如果俄罗斯人对待马斯克的态度认真一些,到头来他可能不会感到那么恼火。在谈到航天领域时,他们把马斯克看成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对他张扬的表现嗤之以鼻。坎特雷尔说:“他们的一个首席设计师对我和埃隆表示唾弃,因为他认为我们全都是狗屎。”马斯克的团队无功而返。
2002年2月,这个团队重返俄罗斯,这一次,他们带上了麦克·格里芬(Mike Griffin),他曾经为美国中央情报局(CIA)下属风险投资机构In-Q-Tel及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下属的喷气推进实验室工作,刚刚从卫星及航天器制造商Orbital Sciences离职。这一次,马斯克想买的不是一枚****,而是三枚,而且带来了满满一箱子现金。在莫斯科市中心附近一栋外表不起眼但里面富丽堂皇的十月革命前的建筑物里,他们和Kosmotras的管理人士见面了。伏特加攻势又开始了——俄罗斯人举杯高喊“为了太空!”“为了美国!”——马斯克感觉有点醺醺然,他直截了当地询问对方一枚****要多少钱。他们说,800万美元一枚。马斯克讨价还价说,800万美元两枚。坎特雷尔说:“他们坐在那儿,看着他,说了些这样的话,‘小子,不行。’他们还暗讽他没有这么多钱。”到了这个时候,马斯克已经明白,俄罗斯人要么是没有诚意做生意,要么是打定主意从一位互联网富豪身上榨取尽可能多的钱财。他愤而离席。
几个人走出门外,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机场。只有俄罗斯人才能卖给马斯克他能买得起的火箭,但他们太难打交道了。坎特雷尔说:“那段路似乎特别漫长。我们默默地坐在车里,看着俄罗斯农民在雪中购物。”在去机场的路上,阴郁的气氛一直挥之不去,直到空姐推着酒水推车来到我们身边。坎特雷尔说:“当飞机的起落架在莫斯科上空收起的时候,你总会感觉特别好。就好像是,‘天哪,我成功了’的感觉,格里芬和我端起酒杯,碰了一下。”马斯克坐在他们前面一排,正敲打着电脑键盘。“我们在想,这个该死的怪人,他现在又在干什么呢?”这个时候,马斯克突然转过身来,呈上一份他创建的电子数据表。他说:“嗨,伙计们,我想我们可以自己来造火箭。”
就在几个月前,也就是2001年6月,马斯克才刚满30岁。他半开玩笑地对他大学时代的恋人及新婚妻子贾斯廷(Justine)说:“我不再是一个天才儿童了。”马斯克于1988年从南非移居美国,通过Zip2和贝宝(PayPal)这两家互联网公司赚到了数百万美元。现在,他本应该像典型的互联网富豪那样,开创一些别的什么网络服务。但马斯克想要的不止这些。孩提时代,他就梦想着坐火箭飞船去遨游太空,如饥似渴地阅读海因莱因(Heinlein)、阿西莫夫(Asimov)和道格拉斯·亚当斯(Douglas Adams)等科幻大师的作品。对大多数人来说,在硅谷取得胜利就是人生目标。但对于马斯克来说,这只是一块垫脚石。
朋友们很明显地看到了他在态度和想法上的转变,其中包括PayPal的一群管理人士。一个周末,这群人聚集在拉斯维加斯庆祝最近将公司出售的交易。PayPal的早期投资者凯文·哈茨(Kevin Hartz)说:“我们全都悠闲地待在硬石餐厅带露台的小屋里,埃隆却在那儿阅读晦涩难懂的苏联火箭手册,这本破破烂烂的手册看起来像是从eBay上买来的。他在研究这方面的问题,并大谈特谈航天旅行和改变世界的话题。”
马斯克和贾斯廷决定搬到南部去组建家庭并在洛杉矶开启他们生活的新篇章。和许多南加州移民不同,他们是被科技吸引而来的。这里温和而稳定的气候对航天业来说非常理想,航天业在这里的发展可以追溯到1920年代,当时,洛克希德飞机公司(Lockheed Aircraft)在好莱坞开设了一家工厂。随后,霍华德·休斯(Howard Hughes)、美国空军、NASA、波音公司(Boeing)和各种各样的支持行业接踵而至。虽然马斯克的太空计划在当时还很模糊,但他相信自己能招募到全球航天领域最顶尖的人才,并让他们加入自己的下一项冒险事业中。
马斯克的航天事业之旅从打入Mars Society内部开始。Mars Society是一个由致力于研究火星探索和定居的航天爱好者组成的组织。他们在2001年年中举行了一次筹款活动,在一位富裕的Mars Society成员家中举办晚宴,每张门票的售价是500美元。令该组织主席罗伯特·祖布林(Robert Zubrin)大吃一惊的是一个名叫埃隆·马斯克的人做出的反应。谁也不记得邀请了这个人。祖布林说:“他给了我们一张5000美元的支票。这引起了每个人的关注。”在晚餐开始前,祖布林邀请马斯克一起喝咖啡,告诉他该组织在北极建立了一个研究中心,用于模拟火星上严酷的气候条件,还向他介绍了他们一直以来为一项名为“生命传送使命”的计划所做的实验,根据这项计划,将有一个运载一群老鼠的航天舱在环绕地球的轨道上运行。这个航天舱自身将会快速旋转,从而使重力达到地球上的三分之一,也就是和火星上一样,这些老鼠将生活在那里并繁衍后代。
到了晚餐时间,祖布林把马斯克领到主桌,紧挨着自己,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好莱坞导演、航天爱好者詹姆斯·卡梅隆(James Cameron)以及NASA的行星科学家卡罗尔·斯托克(Carol Stoker)。马斯克欣喜若狂。祖布林说:“他对航天领域所知不多,但他很有科学头脑。他想确切地知道有关火星探索的具体规划及其重要性。”马斯克立即喜欢上了Mars Society并加入了它的理事会。他又捐献了10万美元,用于资助沙漠中的一个研究站。
马斯克的朋友不是十分清楚该如何形容他那个时候的精神状态。他在非洲度假时染上了疟疾,在与疾病抗争的过程中体重骤减。马斯克身高1.85米,但一般情况下他的块头看起来要比这时候大得多。他肩膀宽阔,身材壮硕。然而,当时的马斯克看起来憔悴不堪,几乎没有气力去解说自己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雄心壮志。投资者、马斯克的亲密朋友乔治·扎卡里(George Zachary)如此回忆当时和他共进午餐时的情景:“他说,‘接下来应该要做的事情是太阳能,但我还没想明白如何通过这个赚钱。’他开始谈论空间,我还以为他说的是办公室空间,就像房地产生意一样。”马斯克所想的已开始超越Mars Society的目标。他想把这些老鼠送上火星,而不仅是地球轨道。
扎卡里说:“他问我是不是觉得这很疯狂。我问他,‘这些老鼠会回来吗?我这么问是因为,如果它们回不来,那么大多数人就会认为这很疯狂。’”马斯克说,这些老鼠不仅要到达火星再返回地球,它们还要带着宝宝回来。
马斯克建立了一个由航天专家组成的网络,并召集他们当中最优秀的精英举行一系列的沙龙——有时候是在洛杉矶机场的万丽酒店,有时候是在帕洛阿尔托的喜来登酒店。马斯克没有正式的商业计划。他主要是想让他们帮他在送老鼠上火星的问题上出谋划策,或者至少提出某些可相提并论的建议。马斯克希望能为人类想到一个惊人壮举——某种能够引起全世界关注的事件,让人们重新开始思考火星,一个能够反映人类潜力的计划。来自NASA喷气推进实验室的科学家也到场了。卡梅隆又来了,和格里芬一起。在这个星球上,在把东西送入太空这件事上,没人知道的比格里芬多,他为马斯克做顾问。4年后,他成为NASA局长。
这些专家都很激动,因为又有一位有钱人愿意资助航天领域有趣的研究。他们兴高采烈地讨论将老鼠送上太空的价值和可行性。但随后讨论转移到了另一个名叫“火星绿洲”的项目上。在这种情况下,马斯克将要购买一艘火箭,并用它来向火星发射能够形成机器人温室的设施以及一个可以让植物在太空生长的太空舱,这个太空舱可以短时间打开,把火星上的风化层或者土壤铲进来,用于种植植物,这些植物将给火星带来第一波氧气。令马斯克颇感称心的是,这个计划似乎既值得夸耀又切实可行。
马斯克希望太空温室可以将视频反馈发送到地球上,这样就可以观看植物的生长。这伙人还讨论说,要向全美国的学生邮寄材料,让他们同时培育自己的植物,他们会发现,(举个例子来说)在相同的时间内,火星上的植物能长到地球上同类植物的两倍高。马斯克对这个想法表现出的热情开始激励这个团队,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原本已经对人类的太空探索还会有任何新奇事件心灰意冷。然而,还有大量工程方面的挑战需要解决。把火星土壤加入太空温室看来不仅很难实际操作,而且也存在问题,因为这种风化层是有毒的。一段时期以来,科学家们曾经讨论过在富含营养的啫喱中培育植物,但这感觉像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做法。即使偶尔有乐观的瞬间,也很快淹没在未知的海洋中。一位科学家发现了某种适应力非常强的芥菜籽,认为它们也许能在经过处理的火星土壤中存活下来。出席了这些会议的航天界资深人士戴夫·比尔登(Dave Bearden)说:“如果这些植物活不下来,这将是一个非常大的不利因素。火星上将出现一个死亡花园。”
困扰航天专家们的主要问题是马斯克的预算。在举办了这些沙龙之后,马斯克似乎打算在这项冒险事业上花费2000万到3000万美元,人人都知道,光火箭发射这一项就将花光所有的钱,甚至还不够。然而,马斯克有自己的打算。他一直在如饥似渴地阅读从坎特雷尔和其他人那里借来的书。这些书包括《火箭推进原理》《天文动力学基础》以及《燃气轮机和火箭推进系统气动热力学》。根据马斯克的计算,他可以建造一种专门向太空发射小型卫星和研究装备的中小型火箭,从而使成本低于现有的火箭发射公司。2002年6月,他创建了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 Exploration Technologies,简称SpaceX),开始了他自己的火星之旅。
SpaceX
SpaceX的第一个总部坐落在埃尔塞贡多East Grand大道1310号的一个旧仓库里。它有约7000平方米的空地,还有几个收货泊位,这样马斯克可以把他那辆银色迈凯伦F1跑车直接开进办公室。在SpaceX运行的第一周,送货卡车运来了笔记本电脑、打印机和折叠桌。马斯克走到其中一个装卸站台,打开卷帘门,亲自将设备卸下来。桌子被均匀地散布在工厂里,这样,电脑科学家和设计工程师就可以和制造硬件的焊接工及机械师坐在一起。在航天业,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举动。传统航天公司的工程师和机械师通常远隔万里。
SpaceX不是把来自数千家公司的零件装配在一起,而是尽可能多地自主生产各种设备,包括一个移动发射台,还有——最雄心勃勃的是——火箭发动机。只要有可能,SpaceX就要比竞争对手做得更快、更便宜、更好。该公司每个月将推出好几枚火箭,从每一枚火箭当中赚钱,永远也不需要成为依赖政府资金的大型承包商。该公司的第一枚火箭将被命名为猎鹰1号(Falcon1),这是为了向电影《星球大战》中的“千年鹰”号飞船致敬。在当时将250公斤有效载荷发射到轨道中就至少要花费3000万美元的情况下,马斯克承诺,猎鹰1号只要690万美元就可以把635公斤的有效载荷发射到太空中去。
这个足以颠覆整个航天业的时间表看起来短得可笑。SpaceX最早的一份陈述报告承诺,在2003年5月之前制作完成第一台发动机,到6月完成第二台发动机,7月之前完成火箭主体,8月之前完成一切装配。9月之前将准备好发射台,第一次发射定在2003年11月,也就是该公司成立大约15个月之后。火星之旅也就顺理成章地被定在了未来一个10年结束前。
SpaceX的早期员工凯文·布罗根(Kevin Brogan)说:“埃隆总是很乐观。这是种客气的说法。在面对需要完成的事情时,他可以变成彻头彻尾的骗子。他会选择你所能想象的最激进的时间表,假设所有事情都进展顺利,然后通过假设每个人都能更努力地工作来加快进度。”
马斯克会挑选成绩出众的年轻人,亲自给表现优异的航天专业学生打电话,在电话里就招募他们。迈克尔·克罗诺(Michael Colonno)接到马斯克电话的时候还在斯坦福大学念书,他说:“当时我还以为是恶作剧呢。有那么一会儿,我不相信他有一家火箭公司。”一旦这些学生在互联网上搜索到了马斯克,向他们推销SpaceX就变得很容易了。随着SpaceX的野心其知名度广为传播,来自波音、洛克希德·马丁(Lockheed Martin)和美国轨道科技公司(Orbital Sciences)的习惯于高风险的顶尖工程师们也纷纷跳槽到这家业界新贵。
在SpaceX成立的第一年里,几乎每周都有一到两名新员工加入。布罗根是第23个员工,他来自TRW,一家很快将被关闭的航天运营商。在那家公司,他已经习惯于面对各种让他无法正常工作的条条框框。布罗根从面试后的第二天开始在SpaceX上班,这里的人让他自己在办公室找一台电脑用。布罗根说:“这就像是到了连锁电器商城Fry's,你需要什么就去找什么,最后再跑到办公用品店史泰博(Staples)去给自己找把椅子。”
最初的项目之一是建造一台气体发生器,这种机器就像一台小型火箭发动机,可以产生热气,用来给泵提供动力。另一位来自TRW的资深人士汤姆·米勒(Tom Mueller)、从波音跳槽过来的蒂姆·布扎(Tim Buzza)和几位年轻工程师一起在洛杉矶装配这台机器,然后把它装进一辆小型载货卡车的后斗里,把它拉到沙漠小镇莫哈韦去做测试。这里距离洛杉矶约160公里,汇聚了Scaled Composites和XCOR等多家航天公司。
这个团队从XCOR借来了一个静止试验支架,这个架子的大小正合适,刚好可以放下这台气体发生器。第一次点火发生在上午11点钟,时间持续了90秒。这台发生器可以工作,但它会喷出滚滚的乌云,正好笼罩在航空塔台的上方。在随后几天的时间里,SpaceX的工程师制订了一套完美的日程安排,可以让他们每天进行好几次测试——这种做法在这个机场前所未闻——但他们在两周之后就把这台气体发生器调整到喜欢的状态了。
团队又去了几次莫哈韦和其他几个试验场地,包括位于南加州爱德华兹空军基地的一处试验支架和位于密西西比州的另一处支架。在这次跑遍全美的火箭测试之旅中,SpaceX的工程师们访问了位于得克萨斯州中部小城麦格雷戈的一个占地约121万平方米的试验场地。这个试验场地是另一位亿万富豪安德鲁·比尔(Andrew Beal)留下的,他是得州的房地产和金融专家。在向这个庞大的试验设施投入数百万美元之后,他关闭了自己初创的航天公司。SpaceX的工程师真的非常喜欢这个场地——还有比尔留在那儿的三层楼高的水泥试验支架——他们劝说马斯克把它买下来。
一位名叫杰瑞米·霍尔曼(Jeremy Hollman)的年轻工程师很快在得州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他是马斯克想要招募的典型人才:从艾奥瓦州立大学获得了一个航空航天工程学位,又从南加州大学获得了一个航天工程硕士学位。他在波音做了几年测试工程师,很年轻,还是单身,愿意放弃生活中任何外在的享受,一心扑在SpaceX无休止的工作上。他成了马斯克的副手。
米勒为他想要建造的两台发动机开发出了一对3D电脑模型。名叫Merlin的发动机将作为猎鹰1号的第一级发动机,将其推离地面,名叫Kestrel的另一台发动机体形较小,将为火箭提供第二级上升动力,推动火箭升入太空。霍尔曼和马斯克一起研究,确定哪些零部件由SpaceX自己在洛杉矶的工厂建造,哪些从外面购买。对于需要购买的部件,霍尔曼必须前往不同的制造厂,拿到报价和交货日期。很多时候,这些机械师告诉霍尔曼,SpaceX设定的时间表太疯狂。还有一些厂商则比较通融,他们会努力在现有产品的基础上根据SpaceX的需要进行改造,而不是从头开始制造某个部件。霍尔曼还发现自己的脑瓜有时很不灵光。例如,他发现,对某种随手可得的洗车房阀门的封条进行更换后,这些阀门就可以和火箭燃料一起使用。
除此之外,SpaceX还自己设计主板和线路、探测震动的传感器、飞行管理电脑和太阳能板。在研究一个无线电设备时,SpaceX的工程师发现,他们能将这种设备的重量减轻20%。成本节约的幅度相当大,航天公司所使用的工业级设备一般要耗费5万到10万美元,而SpaceX的设备只需花费5000美元。
就在他们努力研制猎鹰1号的同时,马斯克还在计划建造一种被他称为BFR的设备,即大猎鹰火箭(Big Falcon Rocket)。这种设备将拥有有史以来最大的火箭发动机。马斯克比常人思路更广、转得更快的大脑让一些供应商觉得好笑,但也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SpaceX偶尔会向这些供应商寻求帮助。比如说总部位于科罗拉多州的火箭发动机涡轮泵及其他航天机器制造商Barber-Nichols。该公司的管理人士鲍勃·林登(Bob Linden)回忆起和马斯克打交道的经历。他说:“埃隆带着汤姆·米勒出现在我们面前,开始告诉我们,他的目标是以较低的成本将设备发射升空,并帮助我们遨游外太空。我们以为这个世界(航天领域)是汤姆的,但是不肯定是否也要认真对待埃隆。他们开始向我们提出不可能的要求。他们希望我们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造出一台涡轮泵,而且造价要低于100万美元。波音做这个项目可能需要5年多时间,耗资1亿美元。汤姆让我们尽最大努力去做,我们在13个月内造好了。他就是这么不屈不挠。”
SpaceX在加州的工厂里造出第一台发动机之后,霍尔曼把它和几堆其他设备一起装进一辆U-Haul拖车,把拖车挂在一辆白色的悍马H2汽车后面,开车沿着10号州际公路从洛杉矶前往得州的试验场。冒着被响尾蛇和火蚁攻击的危险,忍受着与世隔绝的孤寂感和灼热的气候,这个团队将他们的发动机雏形牢牢系在试验支架上,给它注入液氧和煤油,躲进一个土坡后面的沙坑里,然后点火,这只需要0.1秒的时间。坏消息是还需要做很多工作。好消息是它没有爆炸。(晚些时候才会爆炸,这群工程师用一个专业术语来形容它——一次“迅速的、无法预知的解体”。)在第一次成功点火之后,这群员工用纸杯喝掉了一瓶价值1200美元的人头马,以此来给这个试验场做洗礼。这瓶酒还是从SpaceX的开业典礼上留下来的。
接下来几年,从加州到这个试验场的旅途被称为Texas Cattle Haul。SpaceX的工程师将连续在得州工作10天,然后回加州度周末,然后又赶回得州去工作。为了减轻旅途劳顿之苦,马斯克有时会让他们使用自己的私人飞机。米勒说:“这架飞机能坐6个人。但如果让一个人坐在厕所里,就能坐7个人,我们一直都这样。”当然,马斯克不仅仅在造火箭。2003年,也就是他创立SpaceX大约一年之后,马斯克帮助创立了特斯拉汽车公司(Tesla Motors),该公司打算出售电动跑车。马斯克花了很多年时间去寻找一辆出色的电动汽车,尽管他已经为SpaceX投入了1亿美元,他现在还将向特斯拉投入7000万美元,并最终成为该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这是一个让两家公司都险些完蛋的决定。
火箭发射
2007年年初,在导演乔恩·法夫罗(Jon Favreau)准备拍摄影片《钢铁侠》之际,他租下了一栋位于洛杉矶的综合建筑。这栋建筑曾属于航天及国防承包商休斯飞机公司(Hughes Aircraft),是霍华德·休斯(Howard Hughes)80年前创立的。这栋建筑里有一系列环环相扣的飞机库,被用作这部影片的制片办公室。它还为扮演钢铁侠——托尼·史塔克(Tony Stark)的小罗伯特·唐尼(Robert Downey Jr.)带来了大量灵感。
唐尼曾经听说过有一个像霍华德·休斯这样的人物,在距离《钢铁侠》取景地大约16公里的地方建造了自己的工业中心。唐尼可能想切身体验,而不是在脑海中设想休斯的生活应该怎样。2007年3月,他访问了位于埃尔塞贡多的SpaceX总部,最后受到了马斯克的亲自接待。唐尼说:“我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是这个地方和这个家伙实在是太神奇了。”
对唐尼来说,SpaceX的工厂看起来像一个巨大、奇异的五金店。充满热情的员工穿梭往来,摆弄着各种各样的机器。年轻的白领工程师和装配线上的蓝领工人积极互动,他们似乎都在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感到由衷的兴奋。唐尼说:“它让人感觉像是一家激进的初创公司。”在初次参观结束后,唐尼离开的时候感到很高兴,因为由原先的休斯工厂打造出来的这片场地真的和SpaceX的业务有相似之处。他说:“我一点儿也没有来错地方的感觉。”
两人走出工厂,坐在马斯克的办公室里,共进午餐。唐尼对马斯克表示赞赏,因为他并不是一个臭烘烘的、焦躁不安的编程狂人。相反,唐尼从马斯克身上看到的是“平易近人的古怪”,而且感觉他是可以和工厂里的员工一起工作的那种人。当他返回《钢铁侠》的制片办公室后,唐尼要求法夫罗一定要在托尼·史塔克的工厂里摆放一辆特斯拉Roadster。唐尼说:“在见过埃隆并感受到他真实的一面后,我很想让他出现在史塔克的这个工厂里。他们是同时代的人。托尼可能会愿意和埃隆相约外出并一起聚会,或者一种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一起徒步穿越古怪的丛林,饮下萨满教巫师调制的混合液。”后来,马斯克在《钢铁侠2》当中客串了一个小角色。
马斯克对自己知名度的上升感到高兴。他和贾斯廷在贝莱尔区(Bel Air)买了房子。他们的邻居包括昆西·琼斯(Quincy Jones)和真人秀《美女也疯狂》的制作人乔·弗朗西斯(Joe Francis)。马斯克和PayPal的一些前管理人士制作了一部名为《感谢你抽烟》(Thank You for Smoking)的电影,在片中用到了马斯克的私人飞机。尽管不是连轴转,马斯克还是会参加好莱坞的夜生活并出席各种社交场合。
到了这个时候,SpaceX看起来才像一家真正的航天公司。它制造并测试了自己的发动机,完成了整个火箭主体的建设。马斯克现在所需要的就是把这些东西发射升空,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正常的情况下,SpaceX原本可以从附近的范登堡空军基地将它的火箭发射升空。这个基地有好几个发射台可供选择。但是,目前所有的租客——波音公司、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和美国空军——都不太愿意帮助一位互联网高管实现升空梦想。在本地受到排挤之后,SpaceX决定去夸贾林岛(Kwajalein Island)试试,这是介于关岛和夏威夷之间的一串环礁当中最大的一个岛屿,是马绍尔群岛共和国的一部分。几十年来,美国军方把这里作为****试验基地。时任SpaceX业务发展副总裁的格温·肖特维尔(Gwynne Shotwell)查到了这个试验基地一位上校的名字,给他发了一封电子邮件。3周之后,肖特维尔收到了军方的回复,称他们很愿意让SpaceX从这些岛上发射火箭。
为了到达夸贾林岛,SpaceX的员工或是搭乘马斯克的私人飞机,或是乘坐途经夏威夷的商业航班。住宿的房间基本上是两居室,看起来更像宿舍而不是酒店房间,配备军方发放的梳洗台和办公桌。在几个月的时间内,一个小组清理了附近欧姆雷克岛上的灌木,建出一个发射场,还把一栋双倍宽的流动拖车改建成办公室。这项工作要在极度潮湿的环境下进行,还要顶着足以穿透T恤灼伤皮肤的阳光。SpaceX的团队从日出时开始工作,干到上午7点左右,然后回去休息,等到晚上7点后再出来。霍尔曼说:“每晚会有一到两个人轮流做饭,他们会煎牛排,做土豆和意大利面。我们带了很多电影碟片和一台DVD播放机,一些人经常去码头上钓鱼。”对许多工程师来说,这种生活既是一种折磨也是一种神奇的体验。SpaceX的技术专家沃尔特·西蒙斯(Walter Sims)说:“岛上的每个人都是明星,他们总是就无线电或者发动机展开研讨会。一切都生气勃勃。”停留在夸贾林岛期间,西蒙斯抽时间考取了水肺潜水执照。
一次又一次,火箭被送上发射台,竖着斜放好几天,然后技术和安全检查会发现一系列新问题。工程师会尽可能快速地把它送回飞机库,使其免受空气中所含盐分的侵蚀。在SpaceX的工厂里分头工作了几个月的团队——分别负责推进器、航空电子设备和软件等部门——被一起召集到这个小岛上,被逼着成为一个跨学科的整体。霍尔曼称:“这很像情景喜剧《吉利根岛》(Gilligan's Island),区别只是火箭。”
终于,2006年3月24日,这些工程师修复了足够多的故障,可以发射了。猎鹰1号立在方形的发射台上,然后点火。它呼啸着升空,在广阔的蓝天中逐渐缩小。在岛上的控制室里,马斯克穿着短裤、人字拖和T恤,一边看着整个发射过程一边来回踱步。大约25秒之后,Merlin发动机上方着火了,一直沿直线飞行的这台机器突然开始旋转,然后跌回地面。猎鹰1号最终直接跌落在发射场上。大部分碎片落进了距离发射台76米远的一处珊瑚礁,卫星搭载物穿透了SpaceX机械工厂的屋顶,差不多完好无损地掉在地上。一些工程师戴上游泳通气管和水肺潜水装置跳入海中,将碎片捡回来,把这枚火箭的所有残骸装进了两个冰箱大小的板条箱里。
此次坠毁事故之后,很多人跑到主岛上的酒吧去喝酒。马斯克希望在6个月之内再进行一次发射,但组装一台新机器需要做大量工作。马斯克公开宣称,他将制造一枚能成功发射的火箭,但公司内外的人经过粗略计算得出结论,SpaceX也许只能再进行一次尝试了。尽管财务状况已到了让马斯克感到不安的地步,但他鲜少在员工面前表露出这一点。SpaceX的IT部门主管布兰登·斯派克斯(Branden Spikes)称:“他总是向人们传达积极实干和成功的重要性,但从来不会这样说,‘如果我们失败了,我们就完了。’他非常乐观。”
与此同时,SpaceX又召集了另外一组工程师来研发名为猎鹰9号的新项目,这是一种带有9台发动机的火箭,或许能替换将要退役的航天飞机。SpaceX尚未证明这种火箭能够成功升空,但是马斯克已经准备让公司去竞标NASA的高价合约。
2008年年中,SpaceX准备进行第四次火箭发射。通常,猎鹰1号的箭体是由驳船运送到夸贾林岛。但这一次马斯克和这些工程师过于兴奋,等不及这么长的海运时间。马斯克租了一架军用货机,将箭体从洛杉矶运到夏威夷,然后转运到夸贾林岛。这本应该是个好主意,只不过SpaceX的工程师忘了考虑飞机内的压力增大后将给箭体带来什么样的影响,箭体外壳的厚度还不到0.32厘米。当飞机开始在夏威夷降落时,从货物那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SpaceX的航空电子设备前主管比伦特·阿尔坦(Bulent Altan)说:“我回头一看,发现火箭表面变皱了。我让飞行员提升高度,他照做了。”由于气压增大,火箭的表面变形了,就像一个空的矿泉水瓶一样。
阿尔坦明白,飞机上的SpaceX团队只有大约30分钟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然后他们就必须着陆了。他们拿出口袋里的小折刀,割开火箭表面的热缩塑料包装。他们在飞机上找到了一个维修工具包,用扳手拧开火箭上的一些螺帽,使其内部压力与飞机舱内的压力一致。当飞机着陆后,工程师们分工合作,打电话给SpaceX的高管,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是洛杉矶时间凌晨3点,其中一位高管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了马斯克。
看起来可能需要花3个月来修复这枚火箭。箭体有几个地方凹陷进去了,而且放置在燃料箱里、防止燃料泼溅出来的隔板也破损了。马斯克命令团队继续前往夸贾林岛,并派出了一个携带修理配件的增援团队。两周之后火箭修好了。阿尔坦说:“这种感觉就像是一起陷在战壕里。你不能甩手离开,把你身边的人抛下不管。”
SpaceX的第四次发射在2008年9月28日进行,这对该公司来说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发射。SpaceX的员工几个月来不停歇地轮班工作,就是为了迎接这个时刻的到来。他们远离家人,连续几天驻守在炎热狭小的前沿岗位上——有些时候甚至没有足够的食物——他们在等待发射窗口打开,处理接下来发射计划中止后的事宜。
这天黄昏,SpaceX的团队将猎鹰1号推上了发射台。它高高耸立,看起来就像一件来自未来的奇怪工艺品,两旁的棕榈树树叶婆娑摇摆,壮丽的蓝天上飘着淡淡的浮云。到了这个时候,SpaceX已经将每一次发射变成了一款重要的网络产品,在全世界范围内有那么多的观众在拭目以待。猎鹰1号这一次没有搭载货物;无论是该公司,还是军方,还是NASA,都不希望看到有什么东西爆炸或者失落在海中,因此,这枚火箭只携带了360磅(约合163.3公斤)重的模拟载荷。
回到洛杉矶后,马斯克试图让自己从越来越大的压力中释放出来,他和自己的兄弟金博尔及孩子们一起去迪士尼乐园游玩,但是,到了下午4点钟,他回到了SpaceX位于洛杉矶的控制室,观看燃料加注。当这枚火箭轰然而起越升越高时,SpaceX总部的员工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接下来的每一个里程碑事件——清理小岛以及返回的发动机检查信息正常——都伴随着欢呼和喝彩。在第一级火箭脱落后,第二级火箭燃烧了大约90秒,员工们变得欣喜若狂,网络广播里充斥着他们狂喜的叫喊声。其中的一个人高喊:“太完美了!”Kestrel发动机闪烁着红光,开始了持续6分钟的燃烧。SpaceX的机械师詹姆斯·麦克劳里(James McLaury)称:“当第二级燃烧完成后,我终于又可以开始呼吸了,我的膝盖也不再紧张地弯曲了。”
整流罩在发射后大约3分钟的时候打开,然后跌向地面。最终,在完成了大约9分钟的旅程之后,猎鹰1号按计划停止工作。在经过了6年的努力之后——大约比马斯克原计划的时间多了4年半——世界上第一枚由私人制造的液体燃料火箭终于进入了轨道。
“所有人都热泪盈眶,”金博尔说,“这是我人生中最激动的经历之一。”马斯克离开控制室,走到工厂车间,在那里他受到了摇滚明星般的欢迎。“简直棒极了,”他说,“就像俗话说的‘好事多磨’,对吧?”
财务危机
好景不长。和马斯克的另一家公司特斯拉一样,SpaceX正面临着严重的现金短缺。SpaceX要支持猎鹰9号火箭的运作,并已准许建造把物资(未来可载人)送往国际空间站的“龙”飞船。根据以往的经验,两个项目的成本都会超过10亿美元,但SpaceX必须要想办法同时制造两部装置,以节省一些成本。公司大幅增加了员工的薪水,并搬到了一个更大的总部。SpaceX已预订商业航班为马来西亚政府把一颗卫星送入轨道,但发射和款项到账都要等到2009年年中。与此同时,SpaceX只能勉强维持发薪。等到解决了如何发射火箭的问题时,SpaceX已濒临破产。
和财务上的问题相比,马斯克的个人生活更加糟糕。就在搬去洛杉矶后不久,马斯克10周大的儿子内华达·亚历山大就因婴儿猝死综合征去世。“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谈起这些伤心欲绝的事,”马斯克对我说,“这对将来毫无益处。如果你有了其他的孩子和责任,那么沉浸在悲伤中对你身边的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我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该怎么做。”马斯克和贾斯廷又有了五个儿子——一对双胞胎和一组三胞胎——但是他们的关系在2008年破裂,马斯克提出离婚。贾斯廷很快就开始在博客上讲述离婚历程,媒体报道喜闻乐见地把马斯克的私生活和财务危机联系在了一起。
记者们似乎特别乐于指责特斯拉。这家电动汽车制造商经历了无数次生产延期、管理层变更和成本超支。Truth About Cars网站在2008年5月开设了一个“特斯拉临终关怀”(Tesla Death Watch)的栏目,并在那一年发布了几十篇文章。博客内容都是关于特斯拉的工程问题以及马斯克与特斯拉联合创始人马丁·艾伯哈德(Martin Eberhard)之间的恩恩怨怨。后来艾伯哈德被迫离开公司。
“我就像被枪击了一样,”马斯克说,“当时很多人幸灾乐祸,而且各方面都很糟。贾斯廷通过报道来折磨我......真是很大的伤害。你严重怀疑你的生活过不下去了,你的汽车也做不下去了,你要经历离婚和所有这些事。我感觉自己是一个废物。我觉得我们无法渡过难关了。我想一切都完了。”
马斯克浏览财务状况时,发现似乎只有一家公司可以存活。“我要么选SpaceX,要么选特斯拉,要么把两家公司共用的资金拆分,”马斯克说,“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如果我把资金分成两份,也许两家公司都会死。如果我把资金都放进一家公司,那家公司存活的机会就大一些,但也意味着另一家公司必然灭亡。我翻来覆去地思考这个问题。”与此同时,整体经济更加恶化,太空飞船和跑车似乎与这个失业率接近历史顶峰的时期格格不入。
当时,22岁的英国女演员塔露拉·莱莉(Talulah Riley)是马斯克生活中最明亮的一道光。他们那时已经开始约会,并在之后结了婚。她把马斯克的人生看作是莎士比亚悲剧。有时马斯克会对她袒露心扉,有时又有所保留。莱莉会在马斯克读邮件时暗中观察他,在坏消息涌来时看到他愁容满面。“你目睹着他在头脑中进行了这些对话,”她说,“看着你爱的人如此挣扎真是太煎熬了。”由于长时间工作和饮食习惯,马斯克有了眼袋。“他看上去就像是‘死亡’本身,”莱莉说,“我记得我当时想过,这家伙会得心脏病死掉。他就像是一个处在绝境边缘的男人。”
由于每个月要花掉大约400万美元,特斯拉需要完成另一轮重要融资来度过2008年并生存下去。为了每周给员工发薪水,马斯克不得不求助朋友,并和投资人交涉。他向所有他能想到的可能借出一些钱的朋友发出了恳切的求助。一位富翁朋友比尔·李(Bill Lee)向特斯拉投资了200万美元,谷歌的联合创始人谢尔盖·布林(Sergey Brin)也投资了50万美元。金博尔曾在经济危机中损失了大部分资产,但是他出售了剩余的投资,并把这些钱投给特斯拉。特斯拉向购买Roadsters跑车的客户收取了预付款,但是马斯克现在需要用这些钱维持公司的运转。很快,这些资金也用光了。这些策略令金博尔担忧。“我相信埃隆会找到一个方法渡过难关,但他肯定要冒一些风险。”他说。
2008年12月,马斯克听闻NASA即将为国际空间站补给运输确定供应商,合同金额据称会超过10亿美元。由于SpaceX公司第四次发射猎鹰1号火箭获得成功,它有机会获得部分合同。马斯克动用关系与华盛顿方面进行了非正式接触,获悉SpaceX甚至可能会成为国际空间站补给运输的头号候选供应商。
至于特斯拉,马斯克做了最后的努力,穷尽个人关系筹资。他还向SpaceX借了一笔贷款,为特斯拉提供资金支持。这笔贷款是经NASA同意后调拨的,因为马斯克不想让前者不快而与这次签约机会擦肩而过。他甚至试图在二级市场上部分出售其所持的太阳能系统安装公司SolarCity的股份。在戴尔公司(Dell)收购了由马斯克表兄弟创办、他本人参与投资的数据中心软件新创公司Everdream后,他幸运地筹集到了大约1500万美元。
最终,马斯克凑出了大约2000万美元,并要求特斯拉的现有投资者也拿出同样规模的资金,因为当时没有新投资者介入。投资者们答应了他的要求。2008年12月3日,在此轮融资最终文书的确认期间,马斯克注意到一个问题。美国创投机构VantagePoint Capital Partners签署了所有的文件,但在最重要的一页上没有签字。马斯克马上致电VantagePoint公司的共同创始人和管理合伙人艾伦·萨尔兹曼(Alan Salzman)询问有关情况。萨尔兹曼告诉马斯克,该公司对这轮投资有不同意见,认为这轮融资对特斯拉的估值过低。
萨尔兹曼让马斯克在下一周周一上午7时到VantagePoint公司,向后者的高层解释这笔交易。但马斯克已经等不起一周了,他提出希望次日会面的请求,但遭到萨尔兹曼的拒绝。在这种情势下,马斯克被迫继续借入贷款。马斯克当时的想法是:“萨尔兹曼希望这次会议在他办公室举行的唯一原因是希望我跪着求他们出钱,而他可以趾高气昂地回答‘不’。真是个垃圾。”VantagePoint公司对当时的事不予置评,但马斯克认为萨尔兹曼使出这种手段的最终目的是想搞垮特斯拉。马斯克担心VantagePoint会将他赶下台,剥夺自己首席执行官的职位,并对特斯拉进行资产重组,从而成为特斯拉的大股东。VantagePoint可以再将特斯拉出售给底特律的汽车制造商,或专注于销售电动传动系统和电池组,而不再造车。
对此,马斯克冒了另一个巨大的风险。特斯拉将这轮融资重新定性为债务融资,因为他知道VantagePoint无法干涉债务融资交易。但这一策略最为棘手的部分是,德丰杰投资(Draper Fisher Jurvetson)等风险投资机构并不专注于搞债务融资交易。对于一家很可能会在几天之内破产的公司而言,说服投资者为它改变投资套路很难。马斯克用了虚张声势的策略。他告诉投资者,他会从SpaceX借入贷款,独自揽下整轮4000万美元的融资。他的这一策略奏效了:这些投资者拿出了2000万美元。“如果有稀缺性这张王牌,自然会强化投资者的贪婪,并促使他们追加投资,”德丰杰投资创始人史蒂夫·尤尔韦特松(Steve Jurvetson)称,“我们也更容易回去交代,可以挑明了说:这笔交易就是这样的,咱们到底跟还是不跟?”
与此同时,在SpaceX,马斯克和其他高管在12月的大多数时间里都处于担心的状态,但到2008年12月23日,该公司赢得了价值16亿美元的合同,为NASA国际空间站执行12次补给运载任务。之后,特斯拉的债务融资交易在圣诞节前夜成功完成。而如若失败的话,特斯拉几个小时之后就要破产了。当时马斯克手头只有几十万美元,都不够第二天给员工发工资了。
在SpaceX和特斯拉的融资交易进行时,马斯克正与金博尔在科罗拉多州博尔德市度假,他流下了热泪。“我之前都没有机会为塔露拉买件圣诞礼物什么的,”他说,“我就跑到博尔德的街道上,只找到唯一一家卖小东西的店,当时他们都快打烊了。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是塑料的附带椰子的猴子,就是那些捂眼、捂耳的猴子。”
作为特斯拉和SpaceX的投资者以及马斯克最亲密的朋友之一,安东尼奥·格拉西亚斯(Antonio Gracias)目睹了这一切;2008年的所见所闻已经足以让他了解马斯克的品性。“他能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更加努力地工作,并承受更大压力,”格拉西亚斯说,“他在2008年经历的一切能让任何人崩溃。在那种压力下,大多数人都会崩溃并出现重大决策失误。而马斯克却能变得超理性。他仍然能够做出非常明确的长期决策。压力越大,他表现得越好。”
欣欣向荣
如今,SpaceX的总部位于霍索恩市火箭路1号,距洛杉矶国际机场几英里。该大楼占地面积达5.1万平方米,拥有令人炫目的白色外墙。在该大楼的背面附近,供应商运来的尺寸庞大的金属板被运送至两层高的焊机前,在那里它们将被打造成火箭箭体。在另一侧,身穿白色外套的技术人员正在生产主板、无线电和其他电子元件。另外有些人在一个特殊的密闭玻璃空间内打造与国际空间站对接的太空船。戴着头巾的几位文身男子一边听着范·海伦(Van Halen)乐队劲爆的重金属摇滚音乐一边给火箭引擎布线。已经完工的火箭箭体排列等候装车运走;其他的则等候刷上白漆。到处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机器,机器周围是工人们忙碌的身影。整个生产基地很难一次就了解清楚。
在SpaceX总部一层,紧挨着马斯克办公区的墙壁上有两张火星海报。左边海报上是当下的火星——一个冰冷、荒芜的红色星球。而右边的海报则显示了未来的火星——令人愉悦的绿色陆地被海洋包围,这是一颗升温后被改造成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
尽管在公开活动上往往也以自信满满的形象示人,但马斯克私下也会显得出奇地腼腆和笨拙。和很多工程师一样,他有时会为了想出确切的措辞而欲言又止。他也会经常用深奥的术语说出让人脑洞大开的科学理论,而不在乎外行能否听懂。他希望你能跟得上,这不是拉家常。
他的真诚也能让人消除戒心、敞开心扉。“我相信人类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至死不渝,”他一边吃着助手递给他的顶部撒着彩糖粒的饼干奶油冰激凌,一边在他的办公隔间里聊着,“如果我们能够解决能源可持续问题并稳步向多星球生存物种发展,在另外的星球上建立自我维持的文明,以应付有可能会熄灭人类意识之光的最严重的情况,那样的未来在我看来是真正美好的。”
马斯克一度濒临倒闭的公司现在却是一片欣欣向荣。SpaceX向国际空间站发射了一艘物品补给舱,并安全返回地球,紧接着还计划开始发射载人火箭,并建造可回收的火箭。特斯拉则推出了造型优美的全电动轿车Model S,令整个汽车业惊艳不已。马斯克同时还是SolarCity的董事长和主要股东,SolarCity已成为最大的太阳能电池系统安装公司。
企业界大多数CEO都有助手帮他们打理具体事务,但马斯克常常亲力亲为,穿着他惯常的黑色T恤和品牌牛仔裤在各处走动。有一次在洛杉矶接受采访时,马斯克带我从SpaceX的大楼出来后,我们跳进他那辆Model S,快速绕过几座建筑,来到特斯拉的设计所。他在设计所主楼走动时,一边察看样车整车和零部件,一边跟我交谈。每到一处,都有员工急匆匆地向他汇报最新情况。他认真地听着,一边挪动脚步、点头示意,然后继续向前。针对新设计的用于Model S的部分新轮胎和轮辋及用于Model X的车座,特斯拉首席设计师弗兰茨·冯·霍尔茨豪森(Franz von Holzhausen)希望听听马斯克的意见。他似乎没什么反应。随后他告诉霍尔茨豪森,他要想一想。接着,他朝噪音最大的地方走过去,那是位于设计所最靠里面的一个车间,特斯拉的工程师们正在为9米多高的装饰塔搭脚手架,装饰塔布置在公司的充电站外面。“那个大家伙看起来能承受五级飓风,”马斯克说,“要改一下,不需要这么结实。”
目前,SpaceX大约每月发射一次火箭,上面搭载着来自企业和各个国家的卫星。该公司在价格方面可以比波音、洛克希德·马丁和Orbital Sciences等美国同行低一大截。它还能给美国客户带来它的竞争对手们无法给予的安全感。在其竞争对手们要依赖俄罗斯和其他外国供应商的领域,SpaceX从零开始,在美国造出了自己的火箭。它每次火箭发射的费用为6000万美元,这个成本远低于欧洲和日本的标准,甚至比俄罗斯和中国收取的相对低廉的价格还要低,这两个国家依靠较低的劳动力成本和政府数十年的投入,得以获得额外的优势。
截至目前,SpaceX已为加拿大、欧洲和亚洲的客户搭载卫星升空,完成了20多次发射。等待发射的客户名单已经排到好几年之后,SpaceX已经计划好的搭载飞行有50多次,这些订单的总金额超过50亿美元。公司目前还没有公开上市,马斯克是最大的股东。SpaceX已实现赢利,公司估值达到了120亿美元。
猎鹰9号运载火箭已经从最初的设想变成SpaceX的头号主力。它68.4米高,3.65米宽,重达49.88吨。这枚火箭的动力系统由9台发动机组成,以八角形结构排列,即外圈8台发动机,中间1台。这些发动机为猎鹰9号的第一级火箭提供动力。这部分火箭的外壳上面印有SpaceX的蓝色徽标和美国国旗图案。较短的第二级火箭,也就是在太空中运行的部分,它可以安装搭载有卫星或可载人太空舱的圆形容器。猎鹰9号从外面看上去并没有特别炫酷的地方。它就是一部庞大的、有着强大功能的机器。
这段时间以来,SpaceX有时会利用范登堡空军基地发射猎鹰9号。这里如果不是军事场所,或许会是一处风景区。基地的边界线是绵延数英里的太平洋海岸线,基地内部则是苍翠群山中的一大片繁茂的灌木丛。在海岸边山崖下的一块空地上,矗立着几座发射架。有发射作业的时候,白色外壳的猎鹰9号会从海水和树木环绕的地面腾空而起,义无反顾地冲向蓝天。
猎鹰9号
在2013年9月29日的发射中,发射前的大约4个小时,猎鹰9号开始燃料填装过程:大约4.6万美制加仑的液态氧和2.96万美制加仑的火箭专用煤油被装入燃料箱。部分液态氧从火箭里排放出来,因为温度极低,接触到金属和空气后迅速汽化,形成白色羽毛状卷流,沿着火箭四周往下流,这一幕就好像是猎鹰9号在开始它的太空旅行前气喘吁吁地在做准备活动。SpaceX发射控制中心的工程师们一边通过耳机不停地对话,一边反复检查他们的准备工作对照清单,准备好一项,接着进行下一项。发射前最后10分钟,火箭系统开始工作。四周一切都安静下来,人们进入越来越紧张的状态,直到这只“猎鹰”突然打破周遭的宁静,发出一声巨大的喘息般的声响。火箭四周的网格状辅助支架被挪开,10秒倒计时开始。数到“3”时,发动机点火,电脑系统做最后一次检查。四组巨大的金属夹块支撑着火箭,运算系统确保9台发动机能产生足够大的向下冲力。数到“0”时,四组夹块松开,火箭开始试图克服惯性,随后,基座周围的火焰和积雪般的液态氧充斥空中,火箭腾空而起。看到这么庞大的家伙直直地、稳稳地悬在半空,人的脑袋简直要僵住了。那真是一种奇异的、难以言说的感觉。火箭起飞大约20秒之后,几英里外的观众都能感受到猎鹰9号的轰鸣声。那声音很特别,是一种会让裤脚抖动的不连贯的爆裂声。大约一分钟之后,火箭变成天空中的一个红点,然后就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