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末的一个傍晚,格灵深瞳创始人赵勇从美国旧金山飞往北京的航班刚落地,就被从上海特意赶来的谷歌前同事、Mobvoi创始人李志飞接到北京工体的一个聚会上。临近春节,这是北京最冷的一天,几台空调同时开足马力仍不足以为这个泰国餐厅供暖,但没过多久,超过四十人陆续到来,酒酣耳热的人们纷纷脱掉外套。
上述讨论者来自一个自称为xGoogler (前谷歌成员)的组织。自2009年以来,成员们就保持着每季度一次的聚会频率。此类聚会常由光速安振中国创投创始人董事总经理宓群发起,对美食要求颇高的Zynga中国总经理田行智是聚会选址的不二人选,席间的红酒则由TasteV品味汇CEO韩雪豪提供。买单者通常是创新工场董事长李开复、华登国际董事总经理李文飙或宓群。聚会地点多在北京,但在硅谷,宓群也曾在那里发起过十余人的顶级饭局。
这正是VC们难得的“狩猎”时机。对于“谷歌帮”而言,聚会并无任何条条框框—唯一的硬性要求是你必须曾在谷歌工作,但现在已离开。任何人都可以畅所欲言,聊结婚生子等家事,也聊商业模式与创业,甚至猎人。四年来,这个私密的组织正悄然变化—联络形式由最初的邮件群组扩展为微博、linkedIn、微信等社交媒体,人数亦由十余人猛增至一百五十余人。
众人谈论的话题通常海阔天空。一些人会谈及谷歌的无人驾驶汽车项目。另一些人则分享如下实验结果:若两辆卡车从A地开往B地,正常油耗是一辆车的两倍;但若两辆车贴着开可减少空气阻力,油耗仅为一辆车的1.3倍。车距很近不仅可节省能耗,如此还能缓解交通压力。
赵勇和李志飞亦加入其中,两人都是xGoogler的成员。xGoogler是典型拥有高智商、高学历的一群人。如同“PayPal Mafia”(美国互联网公司PayPal前成员俱乐部成员)曾衍生出视频网站Youtube、电动汽车TESLA、以及美国空间探索科技公司SpaceX等明星公司那样,谷歌帮亦非凡夫俗子。
瞧瞧xGoogler的聚会名单吧。创新工场创始人李开复(原Google全球副总裁兼大中华区总裁)、百世物流创始人周韶宁(原Google中国区联席总裁)、光速安振创投创始人董事总经理宓群(原Google大中华区投资并购总监,并曾任Google驻中国办事处第一任首席代表)、宝宝树创始人王怀南(原Google亚太区市场总监)、兰亭集势创始人郭去疾(原Google中国总裁特别助理及首席战略官)、云云搜索创始人刘骏(原Google中国工程研究院副院长兼全球工程技术总监)、小米科技联合创始人林斌(原Google中国工程研究院副院长兼全球工程技术总监)⋯⋯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谷歌对中国互联网最大的贡献就是这些googler,这是一钞输血’运动。”宓群对《环球企业家》说。根据去年年初李开复的统计,前谷歌中国员工中有20多人成为互联网公司创始人或CEO,至少50人成为中国互联网顶级公司的高管或技术主管。“今年这个数字至少增加了50%。”宓群说。
顶级研发
在回国创业之前,35岁的赵勇是美国谷歌研究院高级研究员(Google research Senior Scientist),曾被“雪藏”在Google X(谷歌秘密实验室)进行三年的专项研究。“现在这个项目变得有点影响力了,它叫Google Glass(谷歌眼镜)。”赵勇轻描淡写地对《环球企业家》说。
谷歌总能吸引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全球最顶级人才。三年前,在一个20多人的内部会议上,赵勇做完专业演讲后,突然就有人在背后对他说:“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完成它1“当时,这个人态度很暧昧,我在想他是不是一个同性恋。”赵勇说。
赵转过身才发现此人脸上带着一副造型奇特的眼镜。会后,两人来到会议室交谈,但整个过程中,此人却默不作声,只字未提,而是动手将电脑与投影仪相连。他随后惊奇地发现投影中出现了对方眼镜里呈现的东西。赵用嘴说,对方则打字,但速度却比赵说话还快。
赵勇得知此人名叫萨德·斯塔那(Thad Starner),是佐治亚理工大学教授。上个世纪80年代起,他就将这样的眼镜戴在脸上。在一段20年前的电视节目上,萨德· 斯塔那曾对主持人说:“我可以回答关于任何事情的任何问题1主持人问他是否了解棒球。斯塔那否认。主持人则问其一个早已退役的40年代球员的生平记录。仅仅3秒钟后,斯塔那就将该球员所有的比赛数据读出来—事实上,斯塔那随身携带有电脑,并使用自己研发的非键盘式输入设备。短短几秒钟后,电脑已将网络搜取的答案传至眼镜中,在与人交谈过程中,这些数据则读取出来。“这件事发生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而那时我们的计算机还是286、386。现在萨德·斯塔那已戴着这个玩意生活了20年,你能想象吗?”赵勇对《环球企业家》说。
更令人震惊的故事还在后面。赵问萨德·斯塔那眼镜对其社交生活有无影响。萨德·斯塔那给予否认。散会后,赵勇向其上司前布朗大学计算机系主任汤姆·迪恩(Tom Dean)描述了这个怪人。后者说:“我记得他。”20年前,桀骜不驯、行为古怪的萨德·斯塔那毕业时曾来布朗大学应聘,迪恩曾是面试官。面试后一位教授称如果布朗大学肯给其工作机会,自己就辞职。萨德· 斯塔那最终未能如愿。
事后赵勇及迪恩约见萨德·斯塔那一起晚餐。赵勇向萨德·斯塔那提及了20年前的那次面试经历。不过,萨德·斯塔那已完全不记得餐桌对面的面试官了。但几秒钟后,他就叫起来。20年前的回忆一一呈现在萨德·斯塔那的眼前—这些年间,他一直用眼镜记录所有的视频信号,并将其转化为知识放进搜索库随时抽龋最终,萨德·斯塔那成为赵勇在Google
Glass项目上的合作伙伴。
但并非每位科学怪咖都能得到谷歌的垂青,史蒂夫·曼恩(Steve Mann)即是其中的一位,他曾“走火入魔”,在过去三十年间,曼恩一直穿戴类似的智能眼镜设备,这个眼镜被永久性地固定在他的头骨上,成为人体的一部分,除非使用特殊的工具,否则无法取下。为了避免引起误会和麻烦,他不得不随身携带医师证明文件。更疯狂的是,曼恩希望用大脑控制这些硬件设备。“其实我没觉得史蒂夫·曼恩走上歧途,他是这个学术方向的先驱者,至少走在了一般人50年前面,所以才在这个时代有点格格不入。”赵勇说。
Google glass不过是Google X里的一个项目而已。谷歌工程师总能获得令人艳羡的薪水、有趣的研发项目,可观的科研经费,但赵勇最终还是选择离开。“在谷歌工作,尤其是在Google X工作,所有项目都非常非常创新,很多人都是企业家、发明家,被谷歌买进或者请进。但我会有一种很强的冲动,他们都可以做这些伟大的事情并且让结果发生了,为什么我不能?”赵勇说。
谈及创业初衷,赵这样说:“我想成就理想,而不是谷歌翅膀下的一个蛋。”赵勇想做的是发明一种新的监控系统。它收集的图像与传统相机不同,但却能产生不同的应用,如安全监控、客流行为的智能分析等。举例而言,一个商场丢了东西,人们知道它丢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也许是过去一天,也许是一周,所以需查看监控录像,但24小时的录像快进要看三四个小时,而利用新的监控系统,一切可在2分钟内完成。若应用客流行为的智能分析,商家还可了解不同年龄、不同时间段的购买行为和购买轨迹。
赵勇曾两次尝试在谷歌内部寻找合伙人,有两名工程师一度非常热情加入其中,但最终还是反悔决定留在谷歌。“当你手上有很高薪水,买了很多套房子时,做这个决定变得很难了。你必须足够疯狂才能做这个事情,千万不要刺激别人成为你的合伙人。”赵勇说。
他准备离开谷歌独自创业,在业余时间他常常在家做科学实验。一天,同事李志飞带着太太来看赵的新房子时发现了这个“秘密”,赵勇透露了创业的想法,李志飞则羡慕地说:“Wow,这太棒了,我也要想想能不能自己创业。”最终李志飞比赵勇还早约半年拿到风险投资创业,李现在在上海做移动智能语音搜索。“创业跟理想中的东西完全不一样,有很多挫折,我们俩也有种同命相连的感觉。”赵勇对《环球企业家》说。
元老
宓群堪称“谷歌帮”中资历最老的人。1999年宓群就曾收到谷歌工作邀请,当时谷歌刚成立不久,整个公司不过20人左右。谷歌创始人拉里·佩奇(Larry
Page)和谢尔盖·布林(Sergey Brin)曾坐在公司的一张乒乓桌(兼会议桌)旁与之交谈。宓群当时已有了创业想法因此回绝了。2003年,谷歌再度找到宓群,希望他能以中国区业务为核心组建Google CJK(中国、日本、韩国)团队。这一次,宓群同意了。
这个决定最终影响了宓群日后的人生轨迹。2003年,谷歌虽然已经有中文搜索,但质量一般,算法基本按照英文搜索算法加上简单分词,没有一个工程师是专门研究中文搜索。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宓群随即发现中国互联网存在诸多机会,但不都是谷歌的强项,有些可通过投资参与其中。2004年,他作出一个在今天看来不可思议的举动—投资百度。此后,他又主导投资了早期对大众点评、天涯、赶集网、迅雷等公司的投资。“我那个时候做投资也是偶然,一方面是从战略角度考虑,另一方面是我自己也是一个创业者。”宓群对《环球企业家》说。
1999年,宓群曾创立i Telco 公司,首轮融资即达800万美元。i Telco 公司是一家全球性的网络通讯产品及服务提供商,意在通过整合互联网和语音电话、传真和电子邮件、语音留言及即时通讯最终实现互联网与电讯的融合。其商业模式是将产品服务直接卖给中国电信、中国联通、日本电信等客户,事实证明这一模式并不成功。这一经历令宓群意识到到创业者所需并不仅仅是资金和技术,还有商业模式和经验。
在谷歌工作期间,宓群很快组建了中国团队,当时谷歌办公室位于北京建国门新华保险大厦,只有四五个房间,20余人。加入者包括李开复、田行智、腾讯副总裁朱会灿、谷歌首席工程师吴军等。
宓群随后加入创投圈,担任光速创投全球基金中国董事总经理。作为昔日谷歌中国市场的开拓者,他亦成为xGoogler的核心。这群人只要遇到任何创业问题都会找他。即使不参与投资,宓群也乐意出谋划策。有些谷歌人的创业项目也得到宓群的垂青,广告公司mediaV聚胜万合即是如此。毕业于清华大学的胡宁曾获卡内基梅隆大学计算机博士,并参与完成谷歌音乐等项目。离开谷歌后的胡与杨炯纬创办的mediaV以算法技术切入互联网广告领域,其客户包括京东、优衣库、雀巢等。
2012年宓群又开始了他新的创业,创立了光速安振创投基金 Lightspeed China Partners,第一期基金1.68亿美金,专注早期创业投资,新的基金已经投了途家网,美乐乐,融360等行业领先的公司。
在最近一次聚会上,宓群则为赵勇提供市场推广、定位、人脉资源等帮助。“谷歌人都很‘googlely’。大家都很优秀,对做的事情有一种热爱,彼此信任,非常有团队精神,这是抱团的一群人”。宓群对《环球企业家》说。
xGoogler亦引起了投资者的注意。曾有人找到宓群表示愿意赞助xGoogler的活动,并希望获得人员名单。不过,这一要求被拒绝。“我们还是想让它很放松,所以不对外。但是任何人需要帮忙都没问题。”他解释说。
这是田行智眼中最美好的时光。他在这里邂逅了同为谷歌员工的妻子吴宇欣—最初,在谷歌帮的聚会上,吴向田趣称自己是导演吴宇森的妹妹。
田行智出生于四川,11岁赴美并在纽约长大,并在麻省理工学院获得计算机学士和硕士学位。2000年1月,他来到中国,创办最早的社区及音乐社交网站Qzone,之后,又加入波士顿咨询公司负责IT战略和移动项目,而移动正是2005年谷歌发力的重点,田被选中回到中国。
此时的谷歌中国尚处创业初期,工作环境简陋,任何事都需亲力亲为。当时国内流行导航上网,而谷歌不得不放弃简洁的用户界面,转而推出导航类产品。当时有很多现在看似“可笑”的事情。用户会到谷歌的页面搜索Google;韩国团队则反馈谷歌上线后很多人打开却不点击—过于简洁的谷歌页面设计使得很多网民误以为其网页没做完。对于搜索引擎,很多人并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Google的中文译名也是在临时办公室诞生的。当时谷歌员工和奥美一起设想了数十种方案,最终所有人投票选择了“谷歌”。这个译名曾被嘲笑,但逐渐人们还是接受了它。为了让美国总部更深入的了解中国,中国员工甚至编排了一系列反映中国各个朝代的小品,用以展示中国历史。当时田和吴宇欣并未开始约会。吴曾出演慈禧太后,田则扮忠臣,她砍了他的头。最后一场则展示现代人的生活,两人扮演一对新婚夫妇。“后来我们俩真结婚的时候都对大家说,其实我们是结第二次婚了。这就是缘分。”田行智说。
那时候,谷歌内部气氛就非常活跃,田行智常组织员工聚会。随着离职者增多,员工聚会亦演变为xGoogler。在每三个月一次的聚会上,平均每次都有四五十人参加。而田行智始终是挑选聚会餐厅的不二人血在谷歌时曾有大厨比赛,他每次都是美食评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