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正非提拔年轻有为的光学工程师李一男为副总裁，那一年，李一男还不到30岁。但2000年，他却眼睁睁看着李一男离职创办了一家与华为竞争的公司。彼时，互联网泡沫开始破裂，电信行业持续多年的大跃进式投资也宣告结束。

任正非还要面临个人磨难。

2001年1月8日，在陪同时任国家副主席的胡锦涛访问伊朗期间，他母亲外出买菜时遭遇车祸。在巴林中转停留的6个小时、不期而至的暴风雨以及在曼谷错过了转机，都拖延了他回家的脚步。根据任正非在内部杂志发表的一篇文章，等到他回到母亲的病榻前，母亲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他很自责。他后来写道，如果在登机前给母亲打个电话，她或许能留在家里，不致如今阴阳两隔。

华为的冬天

次月，他又写了另一篇文章，题为《华为的冬天》。他在文中警告公司出现自满情绪，认为这可能在即将到来的电信行业危机中导致公司破产。“春天来了，冬天就不远了，所以我们必须在春夏两季思考冬天的问题。”他说，华为必须做好准备。“如果不能先知先觉，就会被冻死，”他警告道，“一旦冬天来临，谁有羊毛大衣，谁就能活下来。”

为了保护华为，他将加州子公司AvansysPower作价7.5亿美元出售给EmersonElectric。彼时刚到深圳工作的IBM驻华为顾问肖恩·刘(ShaunLiu)回忆道，任正非经常提醒员工为危机做好准备。

繁荣之下，暗流涌动。随着公司快速扩张，华为已经无力消化新员工，从而引发了混乱。任正非试图力挽狂澜，由于长期加班加点，西服都起了皱，但各种问题仍在他的办公桌上堆叠如山。6个月间，他时常做恶梦，甚至半夜哭醒。

IBM的顾问让他意识到，需要做出多大的努力才能扭转公司局面。任正非随后撰文承认，公司没有可行的长期战略，极度缺乏组织能力。这些顾问还告诉他，未来在于研发和服务，而非制造。但华为首先要摆脱廉价形象。

任正非去年写道，2000至2003年间的他“有些疲惫、崩溃、疾病缠身，还做过两次癌症手术。”2002年，他写道：“华为处于崩溃边缘。”

但从外部来看，情况却并非如此：尽管全球电信基础设施投资紧缩，但华为的国际收入还是从2001年的3.28亿美元增长到2002年的5.52亿美元。它如今的触角已经遍及40个国家和地区。

自杀和抑郁

由于IBM对品质服务十分看重，加之任正非一贯主张奉献精神，导致华为员工精疲力竭。华为前非洲运营主管威尔森·杨(WilsonYang)回忆起沃顿商学院的一个案例研究，里面说，客户知道他们可以全天候呼叫华为技术员。一位销售经理2011年写信给法国里昂商学院说，他经常一边与同事庆祝圣诞节，一边为客户修服务器。“圣诞不是我们的假日。”他说。

据香港ChinaLegalBulletin披露，华为2007年要求7000名员工离职，然后与他们重新签订不受《劳动法》保护的短期合同。更糟糕的是，“床垫文化”已经催生了大量自杀事件。据《新民周刊》报道，困惑的任正非给中国领导人写信，寻求应对策略。“我们怎样才能帮助员工培养更加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该杂志援引任正非的话说。作为一个局外人，他感同身受——“我也曾经患过严重的抑郁症和焦虑症，”他对员工写道，“但借助医生的帮助以及我个人的乐观，我的病已经痊愈了。”

一位今年早些时见过任正非的业内人士透露，他当时面色苍白，护士经常地给他量血压。

随着华为的成长，对未来的焦虑也与日俱增。

中国媒体2010年对华为董事会斗争的报道表明，任正非计划将大权交给自己的一个儿子——但华为对此予以否认。这一系列问题以及与军方之间扯不清的关系，都迫使该公司更加开放，去年还首次公布了公司管理者的姓名和简历。这从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家族式企业的争议。该资料显示，任正非的女儿孟晚舟担任华为CFO，任正非的弟弟任树录则于2011年1月加入公司监事会。

去年底，任正非又对外公布了华为的一些组织结构。该公司设立了一个系统，由8名高管轮流担任董事长，每人任期6个月。他表示，这套系统可以防止任何团体或个人独揽大权。用他的话说：“内部的小山头已经不知不觉起来了。”

2月初，华为内部沟通团队制作的一份《华为人》杂志用江口日落做封面，封面文章题为《一江春水向东流》。在内部，任正非2011年的信完全用英文刊登，并附带完整的脚注，他在信中警告称，“过度依赖杠杆的经济泡沫终将破裂”，届时将迎来灾难。

他总结道：“千古兴亡多少事，一江春水向东流，流进太平洋，流进印度洋，不回头。”

几乎就在他写下这段文章的同一时间，澳大利亚计划禁止华为参与该国390亿美元全国宽带网络的竞标，这也是近年来规模最大的电信基础设施交易，而原因，同样是安全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