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落差
1992年初,88岁高龄、两次当选《时代》年度人物的邓小平,到南方视察,发表了“南巡讲话”,中国改革有了新的流行语: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三个有利于;发展是硬道理;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在纽约,王巍第一次唱起了卡拉OK,他记得当时唱的第一首曲子是齐秦的《大约在冬季》。后来,大伙集体唱了一首《我的中国心》,唱完,哭成一片。
原本这是大使馆为王巍准备的回国欢送会,计划中只有十几个人,最后来了一百多个,很多与他素不相识的人专门赶到纽约。“印象中,风波后整个中国万马齐喑,这些人想看看,第一个铁心回国的那批留美博士究竟长得什么样。”
主角王巍没有哭,他说,好像在场的人只有他没觉得悲壮,反而很兴奋,他从始至终都觉得中国肯定会向前发展,“南巡讲话”前,他已经决定回国。中间,为证明自己不是混不下去才回国,他还应聘进入高盛然后又马上回绝,为此,当时高盛主管招聘的刘二飞气得一年没搭理他。
5月,留学5年后,王巍第一次回到国内。因为倒时差,他第二天早晨5点便起了床,从王府井走到天安门广场,又走到朋友开的一间公司。几个小时候后,他决定先在朋友那里干,等待国家安排工作。
“南巡讲话”前后,是中国证券市场快速成型的年代。1990年底,深圳证券交易所和上海证券交易所分别开业,1992年9月,人民银行批准组建国泰、华夏、南方三大全国性证券公司。33岁的王巍被派往南方,参与南方证券的筹建。
即便是2004年,南方证券因为挪用客户储备金和巨额亏损成为了历史,王巍还是认为那里汇聚了一批优秀的人才, “成立之初,谁也看不到未来会怎么样,金融公司有什么前途,但所有人都充满闯劲,努力想创新。”王巍说,很长一段时间,他在南方证券是相当愉快的。
在南方证券,王巍最早负责筹备海南分公司,担任总经理。后来,他调回北方,在北京筹备了北部湾国际信投公司和基金部,做到副总裁后,开始主导基金业务和并购业务。他说,在中国,“并购”这个词就是自己最早提出来的,他不喜欢先前“兼并”的叫法,“感觉像东汉末年豪强兼并。”但他注定要和“豪强”打交道。
王巍在博客里写过这样一段回忆:他在辽宁做一笔发行业务,政府各部门都想从中渔利。看到他和政府部门关系没处理好,一个叫杨大勇的人提出,要把说好的承销费降低几百万。杨对王巍说,自己烧锅炉出身,在沈阳叫作码头(黑社会大哥),如果他不同意,就让600万沈阳人民扒了他的皮。王巍当时懵了,他第一次带兵“打仗”,不能让公司开门就损失几百万。等了4天,确定对方来不及换券商,王巍单独找到杨大勇,把领带一甩,对杨说,我从国外回来的,回国玩一玩,玩不好我可以照样回去,你不能玩,多少股民都系在你身上了,我有名我有利,我只担心名不够大,这次是中国万众瞩目的第四只股票,我今天就不签字了,我就废了你这上市公司,我全国出大名,明年拍屁股走人,看600万沈阳人民是扒了我的皮还是扒你的皮。最后,俩人在电视里握手言欢。
在南方证券,王巍几乎每做一个单子,背后都有非市场化的力量在相互博弈,“政府关系、公关、江湖势力”。其实,在中国市场环境里生存过的他早有心理准备,反而感觉如鱼得水。在南方证券待了两三年后,另外一些事情让他不能适应。
1994年,潘虹和刘青云主演的电影《股疯》,刻画了中国第一代股民的疯狂。从事证券,王巍却至今没有买过一只股票,他坚持认为,作为投行,应该做服务而不是炒股票和房地产。
南方证券做出眉目后,王巍过得愈发不愉快,通常是上面给他一大笔钱做业务,但投给谁都定好了,完全跟他没关系。有时候他有新的想法,把自己说兴奋了,其他人却无动于衷。他还很不习惯领导出差一大群人去机场接送,接完了一起连玩带唱。“慢慢地大家都觉得你很清高,得罪了很多人,在公司你变成了少数派,就出去了。”王巍说。
1996年,上海股市从五百多点冲到1250点,深圳股市从九百多点一直冲到4200点,中国股市迎来了第一波“大牛”,王巍从南方证券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