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米克尔最致命的错误就是太把自己当成“交易人(dealmaker)”,而不是安心于做一名专业的“分析师(analyst)”,这样的“身份错乱”在帮助她和摩根·斯坦利成名的同时,也毁了一个分析师和一个行业的名声。”
美国“投资+互联网”界最有名的“超级玛丽”,玛丽·米克尔(Mary Meeker)又发言了,这一次是并不常规的互联网“年中趋势报告”,在报告中,米克尔预测,Android手机渗透率比iPhone快了6倍。今年一季度Android已经超过Windows成为移动设备中第一大操作系统,到2012年,智能手机用户将达到10亿,手机用户将达到50亿。
11月6日,美国科技博客Techcrunch 披露了上述报告的部分内容。
每次,她的报告都能搅动整个互联网界,包括科技媒体。这次也不例外,她有太多的拥趸,有太多的光辉。她所发布的一年一度的《互联网趋势报告》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从投资银行家到互联网评论家,从互联网创业者到普通的互联网用户。科技媒体也很少能独身其外。中国科技媒体对她的追捧更甚。
她成名于上世纪末,在互联网黄金时期第一波浪潮后,玛丽·米克尔因看好不同于传统产业的互联网科技公司,并极力推动网络股上市,成就无数互联网贵族,而一举成名。
虽然她不是,也无法每次预言准确,但是业界还是愿意追捧她,已年过半百的她,也许身上已烙下了很多被神话的印记,但她是否预言准确早已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最终是科技价值决定投资价值,她只是成为了投资者方向的一个符号。对她的追捧,更日益成为如今资本驱动价值的真实写照。
“有多少人真的关心它有多少科技创新价值,大多数人都在看它是否有投资价值”米克尔的一个美国投行同行如此评价。
钛媒体编辑曾有一次短暂的与米克尔的电话对话,米克尔在生活中的声音比各大论坛上那个侃侃而谈的她要温和得多,也同样干脆,在对话中,米克尔传递的最简单而直接的信息就是,她关注一切真正有科技价值的企业。
只是如今的关注,早已不是分析师,而是著名投资机构KPCB合伙人。
一半天使,一半魔鬼
米克尔的职业生涯始于1982年,从美林银行做证券经纪人开始先后在所罗门兄弟、柯文公司就职。1991年,米克尔加入摩根·斯坦利成为其股票研究部的一名分析师,专注于个人电脑及付费软件行业。九十年代初她便开始意识到“在线互联”的方式将极大的改变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方式,进而影响一切行业的运行方式;米克尔真正的声名鹊起是在1995年成功领导了Netscape(网景公司)的IPO之后,当年年底,她预见性的宣称“一股空前的(互联网)创新浪潮将会改变人们的日常生活,并创造巨额财富”并将这一观点汇总发布了一篇标志性报告,引起了极大关注,成为未来《互联网报告》的雏形。
《财富》杂志撰稿人彼得·艾尔金(Peter Elkind)曾在报道中如此描述整个时代对米克尔的吹捧:“她再也不是一名普通的分析师了,Barron's(美国著名财经杂志)将她封为‘互联网女王’,《纽约时报》为她撰写的报道充满溢美之词,几乎使她与艾伦·格林斯潘、沃伦·巴菲特齐名”,米克尔毫无疑问成为了互联网时代的主角,“科技公司几乎都在乞求她关注一下自己公司的名字,普通投资者们追着她索要签名,摩根·斯坦利在1999年为她开出的年薪高达150万美元”
最狂热的时候,当米克抵达某个loft办公区为《名利场》杂志拍片,拍摄小组瞬间安静下来——‘玛丽来了!’——然后冲过去献上一杯卡布奇诺咖啡。”
当一位华尔街的分析师成为了大牌明星,乐观者会奉为互联网时代崛起的证据之一,而悲观者会觉得此时互联网泡沫的迹象已经显现了。
果然,新千年伊始,证券市场下滑,IT股票纷纷下跌,整个行业也开始萎缩。米克尔曾经极为看好的四支股票,包括在线旅游服务网站Priceline、亚马逊、雅虎以及著名的GSM解决方案服务提供商FreeMarkets的市值纷纷下跌,跌幅在85%——97%不等,她本人也因此遭到“误导投资人”的指控。
从此她又成为了万人唾骂的“魔鬼”,无数股民在她的报告后血本无归。
与此同时,与米克尔共同炒热华尔街“互联网-电信”热潮的另外两位分析师杰克·格鲁伯曼(Jack Grubman)、法兰克·奎特隆(FrankQuattrone)也被美国证券商公会的调查,最终分别遭到罚款、禁足证券业等处罚——而米克尔却得到保护没有获罪,成功逃过此劫。
她的东家摩根·斯坦利对她力挺到底,摩根的首席执行官菲尔· 波塞尔(Phil Purcell)宣称 “我们对米克的贡献有非常不同的看法,她是互联网产业分析的先驱,我们很重视她的研究。”
“致命错误”
2011年,米克尔彻底改变了其职业生涯,成为KPCB合伙人,从分析师彻底变为投资者。在美国,也有很多业内人士评价,分析师、投资者,米克尔其实从来没有将这两个角色分开过。
也正是上一轮互联网泡沫,让她至今在美国投资界褒贬不一。
米克尔在摩根·斯坦利长达年二十的从业生涯中,成功引导了网景、谷歌、亚马逊等网络巨头的IPO,帮助其在和高盛、美林、德意志银行等投行的竞争中屡屡成功。她本人曾表示“我的最大价值就是帮助摩根士丹利赢得最好的网络IPO业务。”
而彼得·艾尔金正是对此颇有微词,他不惜笔墨,在2001年5月的《财富》杂志发表长篇评论文章《玛丽·米克哪里出了错》,对互联网第一次泡沫时期的“米克尔”现象进行了深入分析。在他看来,玛丽·米克尔最致命的错误就是太把自己当成“交易人(dealmaker)”,而不是安心于做一名专业的“分析师(analyst)”,这样的“身份错乱”在帮助她和摩根·斯坦利成名的同时,也毁了一个分析师和一个行业的名声。
成为“女王”之后,米克尔的时间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摩根·斯坦利公关部门不得不设置一个全职岗位,负责接听每天二十多个来自媒体的要约;创业者和企业家们追逐着摩根·斯坦利及其女王米克尔,他们试图在飞机上拦住米克尔,哪怕只有一分钟的谈话时间;Viacom公司为了争取米克尔出席一场会议,不得不派出一架喷气式飞机把她接到会议地点百慕大群岛再尽快把她送回美国,因为还有一个九十分钟的演说等着她来完成——这一切的疯狂必然产生负面影响。
从此,基金经理们开始抱怨他们永远联系不到米克尔。所谓打着玛丽·米克尔烙印的分析报告基本上都是交给初级分析师们去完成的;在公司扩大了互联网研究团队至26个分析师之后,所有人都点名表示“只相信米克尔一个人”;最糟糕的是,为了迎合某些上市人的要求,米克尔不得不开始在他人完成的分析报告上签字——危机就显而易见了。正如KPCB合伙人朱丽叶·德拜尔尼所说,“当所有人都仅仅信赖唯一的声音时,还怎么衡量市场呢?太难了。”
那么为什么分析师不安于行业研究而要转向纷争上市的企业之间疲于奔命呢?
安迪·凯斯勒在其著作《华尔街的肉:一个金牌投资分析师的自白》中将心声袒露无遗:“利益实在太诱惑。”对于华尔街的分析师来说,既然投资人付了钱来购买专业的分析,那么分析师的职责就是为投资者服务;而在凯斯勒看来,摩根士丹利做的根本不是传统生意——服务投资人,它的投资银行业务根本没有将投资人的利益放在首要位置,米克尔和她的上司们在“出卖”投资人而取悦企业时毫无罪恶感——因为在这样的生意中,利益实在太庞大、太诱人了,干脆就从分析师转为承销者,即可从中谋取天价的中介费。
在业务高峰时期,米克尔一个人手上同时跟踪三十家企业,几乎是通常分析师业务量的两倍,“我的名字常常出现在各种资料的结尾,而我根本不是那个决策者”,在众多IT股票遭遇滑铁卢之后米克尔在《财富》杂志的采访中终于承认,“这就是企业的工作模式,你必须成为一个团队的一员。而且,我正是按照要求做了该做的事。”在1999年的那场危机中,米克尔再次对身为一名分析师还是证券承销商,对二者的模糊身份而深感压力——尽管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而分析师一旦脱离了独立研究,为投资者以外的人去牟利,便丧失了成为“斧头”的机会(华尔街把一个领域内排名第一的分析师称为“斧头”),很快沦为“华尔街的一块肉”,沦为一个被利益集团炮制出的英雄。
华丽转身
不过,即使在泡沫破灭后,米克尔仍旧坚持自己的判断,坚持认为那些泡沫中破碎的科技类股也仍是有价值的,并对当时外界对她的诋毁感到极度沮丧。
直到今年9月,米克尔在接受《连线》杂志采访时,谈及当年互联网热潮时期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依然对她是“IT股鼓吹者”的说法表示极力反对,“我不同意这个说法。投资周期是有其固有模式的,起初没人相信,然后人们渐渐开始相信,再然后出现一个转折点——许多人信了;接着繁荣时期就会到来,最后泡沫破裂。如果你回过头去看看我们所写的东西,我们反复重申:我们认为有大批的公司会创造巨大的财富,在代表性的一个财年中,通常情况下会有两家科技公司上市,从而实现十倍投资回报率。我们就是要努力尝试找出这两家公司。就整体回报率来看,我们依旧做的非常好。”
不可否认,玛丽·米克尔成就了一个时代。KPCB一位合伙人曾经感慨,我们有整整一代互联网创业家是“靠着玛丽的研究报告成长起来的”。
华尔街的风云依然上演,昔日的女王也开始重新想象人生。在华尔街从业二十年以后,米克尔选择结束了分析师生涯,成为了一名风险投资人,负责领导规模达十亿美元的“数字成长基金”——此时她将再也不会为分析师还是投资家的身份而纠结了。
在新的大腕儿公司KPCB,她不仅将赌注压在Square、Spotify和Twitter等著名创业公司身上,还投资了Lending Club、DocuSign和Waze等名不见经传的企业,继续编织着“米克尔”牌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