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铁娘子”之称的撒切尔夫人辞世了。对于曾生活在铁幕之下的他国民众，撒切尔夫人与里根是打破东欧铁幕的“大西洋双煞”，是上世纪八十年代自由世界的一对标志性符号。

　　然而，对于西方世界，尤其是英国而言，她却是一个争议极大的人物。撒切尔夫人有这样的一句名言：“并不存在社会这回事”(There is no such thing as society)。她坚决地否定公民社会中成员之间休戚与共的关系(亦即solidarity)，于是从根本上反对财富再分配的出发点。不同的经济学者会接着话说，这代表着她信奉的亚当斯密的自由主义或哈耶克的新自由主义。回归到撒切尔夫人刚上台时的英国，这句话的背景是一场关于英国社会制度何去何从的争议。

　　作为人类社会各种思潮的重要发源地，在过去近两百年时间里，欧洲的福利国家模式，尤其是，斯堪的纳维亚国家的社会民主主义模式，在社会政策学者的眼中，被认为是人类美好社会的最佳楷模。在过去的一百年中，英国人一度把民众生活的福祉看得比整个民族的所谓兴衰来得重要，尝试走社会民主主义道路。

　　这一巨变并非突然而来，而是在经历了残酷的维多利亚时代和两次世界大战后反省的结果，发轫于1942年《贝弗里奇报告》，功成于1945年二战后的首次大选。当时工党领袖艾德礼在击败邱吉尔后入主唐宁街10号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着手推行被称为“福利国家”的社会制度改革，推出了国家年金(NI)与国家医疗服务(NHS)。这个变化标志着英国的福利制度从典型的自由主义模式转变为社会民主主义模式，也代表了后帝国时代英国人的反思与良知。

　　然而，正是撒切尔夫人在1979年后的11年执政，通过打击工会、私有化公共事业以及废撤一系列的福利政策，把英国又拉回了自由主义的道路上。撒切尔夫人对工会和工人的手腕，笔者愚钝，无以寥寥数笔描绘出来，但如果看过电影或其后改编的音乐剧《跳出我天地(Billy Elliot)》的读者，可能会对这份痛楚有更深刻的感知。尽管撒切尔夫人因为人头税下台，但她对英国社会制度的这种影响却长久而深远。

　　不但继任者梅杰(John Major)萧规曹随，连工党要翻身回朝，也得加个“新”字，让布莱尔与布朗走被认为“名左实右”的“第三条路”。就在撒切尔夫人去世的这个月，英国开始推行被社会政策学者认为将为福利制度带来摧毁性打击的“通用福利(universal credit)”，以压低福利水平的方式不论情由逼迫失业者重返劳工市场。这种思维方式，完全与马歇尔(T.H. Marsh)讲的公民身份理论背道而驰。

　　究竟如何看待撒切尔夫人的历史地位，于是成了一件人言人殊的事。作为一位政治人物，她的确能量巨大，冷酷地改变了历史的轨迹。作为生活在受过她影响的世界里的人，却仍然未知这种影响，到底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