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外流不仅是为了逃避外汇管制，也有可能是为规避国内政策和经济风险、逃避税收征管。

那些巨额的钱究竟哪里去了?

黎友焕尽管做了多年的国际外汇和金融研究，但他仍然不知道那些通过各种隐秘渠道，流到国外的中国资本究竟有多少?

3000 亿美元!—尽管从去年以来，中国就没有发布过有关资本出入情况的报告，不过《华尔街日报》借助日前发布的贸易数据、外汇储备数据和其他经济统计资料分析得出，截至2012年9月份12个月内约2250亿美元的资金流出中国，这同时包括合法和非法的资金流出额，这相当于去年中国经济产值的3%左右。

多位经济学家也试图估算流出中国的资金数量。研究机构Lombard Street Research的经济学家杜马(Charles Dumas)估计同期中国资金净流出数量为3000亿美元。

中国央行下属的国家外汇管理局日前在一份声明中说，今年上半年中国经历了一定程度的资本流出。

“资金外流的数目是一个大约数，外媒的估算不一定准确。”多年研究热钱的广东省社会科学综合开发研究中心主任黎友焕对此并不担心，他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即使是这个数目，也距我国3.29万亿元的官方储备来说，这个数目还不足以在汇率市场上引起大幅波动，造成外汇危机，甚至对减少我国外汇储备风险来说，还有一定的好处。

《华尔街日报》的文章则措辞严厉：“中国曾经吸引世界资金涌入，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资金流出。”

“中国资金外流并不完全是一个市场行为。”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员尹中立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中国外汇储备3万多亿元，这在外汇市场上是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与之相抗衡的，中美汇率市场在很大程度上是中美两国博弈的一个产物。

资本流失的种种原因

尽管黎友焕和尹中立都对中国资本外流规模不以为然，不过《华尔街日报》为估计资金流出的规模，依然做了不少功课—详细比较了中国外汇储备的变动规模和导致外汇储备增减的主要项目的变化情况。

“热钱其实并不是你想象中突击炒作的资金，好像哪个地方能赚钱就可以到哪个地方去。”尹中立对时代周报记者解释，这些资金在很大程度上，从所有者的角度来看，好像是美国或是欧洲的，其实这些热钱都是中国人自己的钱，人民币升值的时候，大量的企业和个人，尤其是国有企业会在境外大量地举债，也就是说大量借入外汇的负债。

资金此前也曾流出中国，最近一次是在金融危机期间。华尔街日报的计算显示，在截至2009年3月的12个月内，资金流出数量达到大约1100亿美元的高峰。

黎友焕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资本外流不仅是为了逃避外汇管制，也有可能是为规避国内政策和经济风险、逃避税收征管，或是为了洗钱和转移资产，主要来自各级官员、幸运的上市(特别是境外上市)国企高管以及新富起来的民营企业家等。

黎友焕表示：“在我国，转移非法所得、实现化公为私、转移个人财产是资本外流的三个主要原因。资本外流对国际收支、国内税基以及政策的制定实施都会产生负面影响，而除了对我国经济形成危害之外，会严重动摇国人的信心，是严重的社会问题。”

国家外汇管理局在一份声明中说，今年上半年中国经历了一定程度的资本流出。它将资本流出的主要原因归结为中国企业和个人海外投资数量的增加，还说它并不担心资本流出可能破坏中国经济。

对此尹中立亦表示赞同，热钱的流入流出是一种市场的选择，我们根本不用太担心这会造成中国市场经济的一个负担，并不是因为进来或者出去我们就要堵，这是堵不住的，这些都是市场行为。

“随着国内劳动力成本的上升，产业结构在国际之间转移，这是一个大趋势，东亚和东南亚国家有着比我们更多吸引外资投资的环境。所谓的产业空心化并不是因为产业结构转移而产生的，最重要的还是国内的房地产泡沫太严重了，跟国际资本的流动关系不大。”尹中立说。

资本外流隐秘路径

近期以来，关于中国资本外流的话题持续发酵。境外多个研究机构发布研究报告称，中国资本外流数量高达2250亿-3000亿美元。其中，境外置业成为资本外流的主阵地。

《华尔街日报》报道称，塞浦路斯房地产开发商PaschaliDevelopers近几个月已经向中国买家销售了90多套公寓。该公司发言人帕斯卡利说，买房者希望获得永久居留身份。塞浦路斯是中国资本外流的一个缩影。

“塞浦路斯减免房产过户费的政策将延长执行至今年12月底，近期咨询的人士还是比较多的。”一家投资移民中介机构工作人员对媒体表示，自2011年12月向中国敞开投资移民大门以来，塞浦路斯已经成为一个颇受中国有钱人欢迎的投资目的地。

事实上，中国香港、加拿大、美国、英国和法国等欧洲国家仍是中国资本外流的主要目标地。据Dealogic提供的数据，自2005年以来，350家内地公司在香港共筹集了逾1500亿美元。公司所有者也可以通过将公司在纽约或新加坡上市而达到同样的目的。

“中国资本在一定程度上的外流，实际就是中国长期性的经济结构畸形累积而成的。”广东省社科院开放经济研究所副所长任志宏对时代周报记者分析称，国际资本现在看来不仅仅只是从中国撤出，实际上印度、巴西、墨西哥他们的资金外流一点都不比我们弱，这就反映了尤其是新兴国家在成长速度过快过程中面临着一些结构性的问题。“中国的贸易结构，生产结构都是严重扭曲的。”

美国学者史宗瀚估计，中国最富裕的1%的人口拥有的流动资产和不动产可能在2万亿至5万亿美元。招商银行和贝恩顾问公司不久前联合发布的《2011中国私人财富报告》中披露，在目前中国50万名千万富豪中，有超过四分之一的人选择了移民。

此外，所谓的“裸官”出逃也带走了巨额资产。

如何防范资本外流?“关键是把好关口，杜绝法律的漏洞。”多年研究浙江地下钱庄的温州管理科学研究院院长周德文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内地很多的资金是从香港转出去的，我们可以在香港设立各种离岸公司，资金通过香港，然后再从香港转出去。

人民币升值两难困境

在华尔街日报报道称过去一年约2250亿美元逃出中国的背后，市场所看到的却是人民币汇率屡创新高。资本外流背景下人民币为何升值?

在黎焕友看来，人民币的这一波行情主要是美国的QE3推动的结果。当前的资本流入主要还是境外资金在美国QE3及其宽松思路的影响下，预期人民币上涨。但人民但这种环境存在很多不稳定因素。

“如果要改变这种状况，中国要改变强制的结受汇制。”任志宏对时代周报记者分析，第一因为我们资本的流进、流出由国家外汇管理局管理，第二是中国要达到资本放开自由地进出，第三个是外汇储备的币种分布不以美元计价为中心，这些结构如果改变了，那人民币对美元的升值才会结束，但是目前来看这种可能性非常小。

不过任志宏认为，最近人民币升高，又导致部分投机性的热钱回流进来，这是一个极具操作层面的短期效应，随时来随时走，这次热钱回流还有一个政治预期，马上“十八大”要召开，肯定会有新一轮鼓舞士气的政策出台，他们在等待对于中国股市一个利好的消息出台。

资本为什么喜欢在新兴市场上投机呢?任志宏认为主要有两个原因：一资本是逐利的。二是新兴市场的法律体系，制度不完备漏洞多，有利于国际资本进入钻这个空子。资本都是肮脏，不会流着道德的血液，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这就是国际资本的本性。

央行行长周小川此前称，中国鼓励资本外流，中国未来或进一步放松管制，允许企业和居民更方便地进行海外投资。

对此黎友焕表示，他不认为这次的资金流动趋势与国际流动性泛滥有关，这次国际热钱流入香港等东南亚地区和新兴发展中国家，与美国的新一轮全球战略密切相关，尤其是美国从政治、文化、经济、军事等全方面围堵中国的同时，引导资金涌向中国周边地区，是其新金融战略的一部分。

尹中立则更为乐观，他对时代周报记者强调，国外的资金是从来没有到中国炒过楼，也没炒过股，炒楼或者炒股这些实质上都是中国人自己的钱。从单面上看，资本的流动一会多一会少，实际上这只是一个金融行为。“不要有太多的担心，中国的市场经济岂能是热钱就能冲击垮的。”

中国资本外流谁受益

中国的外汇储备看似庞大，但在人民币升值压力下，在全球金融不稳定的环境中，正在不断地缩水，消耗着国民财富，也威胁着中国金融安全。

“中国三万多亿高额的外汇储备，涉及到国家的一个战略安全、外汇安全和人民币的财富安全。”任志宏称，三万多亿的美元相当于20多万亿的人民币资产，如果美元贬值1%，中国的损失就是以千亿来计算的。如果中国总是保持高额的外汇储备，那人民币对美元的升值就会没完没了。

为此，香港金融管理局10月20日出手买入6.03亿美元，以维持港元汇率稳定。任志宏强调说，今年上半年，世界银行的报告显示资本外流不仅仅是中国的，还有很多新兴经济体，资本流入的总量跟去年相比收缩了40%，但资本外流中国实际上就是系统性的效应，唱空中国是国际上主流的话语体系，好像他们打了一场精心布局的战略。

“中国2008年出台的四万亿计划负作用正逐渐显现。”任志宏对时代周报记者分析，我们现在做的去“泡沫化”的过程会导致很多的财富消失于无形中，中国现在面临着几个问题都是相当棘手，第一个就是房地产过高的“空置率”相应地就带来基建、装备、制造业等产业链都面临着全面的溃败。第二公共债务问题相当地突出，不仅仅中央政府举债，现在更为严重的是地方政府的举债，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产能过剩。

“产能过剩还隐藏着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结构性问题，这也会直接导致我国对外贸易受到严重影响，今年的广交会是最为惨淡的一年，国外市场红利这块已经失去了。鲁比尼的唱空可以说和国际资本投资机构遥相呼应，对中国展开一个系统性的围剿。”任志宏说。

至于对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的争议，任志宏表示，不排除打着奔赴海外收购企业的口号，来实行转移资金的目的，因为贪官携款外流、富人移民，这种做法会直接损害人们对未来中国经济增长的信心。“中国现在的发展需要更多的企业家来投资，如果血液不输给国内市场，那么国内市场成长的动力机制会下降。”

广东省社会科学综合开发研究中心主任黎友焕：资本外流将冲击实体经济

时代周报：《华尔街日报》称，过去的一年里约2250亿美元的资金流出中国。资本外流背景下人民币为何升值?

黎友焕：首先资金外流的数目是一个大约数，外媒的估算不一定准确。即使是这个数目，也距我国3.29万亿元的官方储备来说，这个数目还不足以在汇率市场上引起大幅波动，造成外汇危机，甚至在减少我国外汇储备风险来说，还有一定的好处;其次就是，今年9月单月出口规模空前，外贸数据开始反弹，贸易顺差扩大至 276.7亿美元，高于8月的266.7亿美元和市场此前的预期，整个外汇结余有很大提升。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资金外流的缺口，为人民币持续走强提供了助推力;再次就是美国QE3的推行，QE3的推行令美元贬值的预期形成，国际市场美元货币增加供给，这就造成了人民币的升值结构。本次人民币兑美元的升值与美元指数的走低完全吻合，拐点发生在7月25日，人民币未能走出独立行情。也就是说，人民币的这一波行情主要是美国的QE3推动的结果。

时代周报：近些年来，资本外流规模越来越大，影响越来越大，产生的原因和后果是什么?

黎友焕：资本外流不仅是为了逃避外汇管制，也有可能是为规避国内政策和经济风险、逃避税收征管，或是为了洗钱和转移资产，主要来自各级官员、幸运的上市(特别是境外上市)国企高管以及新富起来的民营企业家等。在我国，转移非法所得、实现化公为私、转移个人财产是资本外流的三个主要原因。资本外流对国际收支、国内税基以及政策的制定实施都会产生负面影响，而除了对我国经济形成危害之外，会严重动摇国人的信心，是严重的社会问题。但在近期我国资本外流的结构中，还包括了各种性质企业没有从正规渠道的对外投资资金和一些企业外迁导致的资金外流。资本外流和资本外流是完全不同性质的概念。

时代周报：国家外汇管理局曾在一份声明中说，将资本流出的主要原因归结为中国企业和个人海外投资数量的增加，还说它并不担心资本流出可能破坏中国经济。对此你如何评价?

黎友焕：从短期看，资本外流并非坏事。多年来面对大规模外汇净流入，央行不得不通过投放基础货币来对冲，由此释放大量流动性。如今这一压力明显减轻，央行操作的空间更充裕，独立性也会提高。面对外汇占款减少后的流动性变化，央行可以通过央票和调整存款准备金率进行调节。但在长期资金外流的风险不容忽视。而随着欧债危机持续地发酵，我国外需市场将进一步萎缩。与此同时，随着我国人口红利逐步消失，劳动力等要素资源使用成本的不断上升，制造业的国际竞争优势将逐渐下降，贸易顺差收敛趋势有可能仍将继续下去。国内制造成本上升，一部分内资企业也将考虑将产能外迁，均会构成对实体经济的冲击。

时代周报：一些地下钱庄和中介公司称，中国的将资金转移到海外一点都不难。有一些特殊渠道，这些渠道能够在银行之外，不受监管地换汇。这些特殊渠道主要有哪些?

黎友焕：首先是贸易途径，高保出口价格、低报进口价格、假出口贸易、提前预收贸易货款等;其次外商投资途径，包括外商投资企业转移定价、外商投资企业虚报盈利、外商直接投资、短期外债等;金融机构业务转移途径，也就是通过同一个外资金融机构的境内外不同的分支机构来转移资金;资本项目下其他渠道，资本项目的借贷资本、人民币掉期业务、货币互换等方式;出入境私带方式;非贸易项目途径。境外企业转移资金途径。

时代周报：央行行长周小川此前称，中国鼓励资本外流，中国未来或进一步放松管制，允许企业和居民更方便地进行海外投资。对此你怎么评论?

黎友焕：抑制热钱大规模外流，央行要落实好出口收结汇联网核查，加强异常外汇资金流动监管，防范外汇资金大规模流出。同时深化外汇管理体制改革，引导资本平衡流动，完善多元化、多层次的对外投资体系，促进国际收支趋于平衡。但是要真正留住外资，还应该要转变发展方式，政府应为扩大消费内需和促进服务业发展创造更为有利的财税环境，适时推进资源能源价格形成机制改革，提高并强化环保标准，促进发展方式转变。中国放松资本管制是符合我国经济发展进程的，放松管制与人民币、汇率改革都应该形成配套，相辅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