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行业的体制、机制对整个资本市场都有借鉴。近日，弘毅投资总裁赵令欢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

    9月，证监会高层曾经晤谈包括赵令欢在内的多家PE、二级市场机构，其中的一个重要议题和共识是，PE行业的有限合伙制相对于二级市场的机构，核心团队更加稳定，体制机制与业务更加合拍。

    此后，证监会主席郭树清提出“阳光私募”，未来在公募基金也考虑引入这种机制，从而让二级市场机构的管理体系更加市场化，行为和考虑都价值导向、长期导向，从而真正营造促成长期的、专业化的专业机构投资人阵营，渐渐让二级市场变得更加价值取向、更加稳健。

    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赵令欢透露，证监会已经注意到，“我们的发展主要是因为体制和机制更专业化更市场化，因此也鼓励我们加强与二级市场投资机构的交流和延伸，向二级市场移植这种体制和机制，短期效果也许不明显，但坚持做下去，3到5年，中长期就会蔚然成风，对于构建专业化和价值化的资本市场，将具有特别积极的意义。”

    《财经》：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和发达国家相比，中国资本市场存在着结构性的问题，仍然是“倒金字塔”，你怎么看？

    赵令欢：我经常说，一个瓶子一半空一半满，有的人看到的是一半空，另外一些人看的是一半满。对于看着“瓶子一半空”的人来说，看到的是资本市场的问题；但对于我们这些更看到“瓶子一半满”的人来说，由于看好中国经济的长期发展，这恰恰又是机会。

    中国资本市场确实很大，但现在也确实不够专业。

    不管是民营企业、国有企业、外资企业，还是合资企业，总体上，中国企业仍然处于一个高速成长期，对于不断的资本补充有着持续和强悍的需求。一方面，中国实体经济总量已经成为全球第二。另一方面，实体经济也在不断呼唤金融体系的配套，能够支撑快速吸收资本和发扬资本的资本市场。

    过去几年，无论是监管者，还是从业者、研究者，都在呼唤逐渐建立多层次资本市场。事实上，在这方面我们也已经有了不少成果。比如，从股权的角度讲，1992年开始，所谓资本化，只是企业上市；现在，一个公司在规模小的时候有风险创投，发展到中等规模有成长性基金，规模更大的时候有我们这种重组基金。多层次资本市场的雏形已经形成，这是好的趋势。

    但是，多层次资本市场的建立，还存在三层主要的问题：层次比较单一；资本结构目前仍以股权为主，债权才刚刚开始；而以股权与债权为代表的直接融资仍然偏小，间接融资比重过大，在这种结构之下，短期的银行债过多，长期的债务份额过小，企业本金不足，完全不能适应中国企业多种形式多种状态下的需求。

    正因为如此，机会就摆在大家面前。虽然改变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只要找到问题所在，共同努力，向好的局面就会形成，就能营造出长期发展的大气候。

    《财经》：股市这轮以来仿佛一直在不断调整，您觉得这是为什么？

    赵令欢：我感到的更是一种“低迷”，但低迷本身并不可怕。

    中国经济发展这么好，实体经济这么强劲，但股市却如此低迷。主板企业的平均PE值差不多15倍，像中联重科（000157）这样的公司，每年增长的主要数据都在30%以上，可是PE值反而只有8、9倍，倒是有些很小的公司PE值很高，这种反差，实在是让人看不懂。

    还有一种情形，对规模越大的蓝筹股，大家越敬而远之，我听到一种说法是，因为大蓝筹的盘子大，不好“操控”。操控是一个令人担心的词汇，只要有操控，就不是个健康的行为，就会造成无力的、散而小的股东的损失，让大家失去信心，误导更多的机构去赚不理性的快钱。

    我很认同监管层的判断，现在的机构投资人大都是“大散户”，至少是表现行为散户化，这样的做法显得很普遍。

    问题还在机制和体制上，如果市场内机构决策激励的机制和体制，考核的是短期利益，缺乏鼓励基金经理长期投资的体制机制，大家就会自然倾向于去赚快钱做短线。和发达市场中成熟而成功的基金相比，中国资本市场对基金经理的考评太过短期，以一周、一月、一年作为度量单位进行评比和激励，又怎么能指望他们像巴菲特一样对所持有股票去做五年、八年的规划和管理呢？

    而恰恰在这方面，PE行业主流的体制和机制对整个资本市场可以产生相当积极正面的启示与借鉴作用。

    《财经》：你能更详细阐述一下PE所采用的机制吗？

    赵令欢：我非常欣喜地看到，监管层和很多活跃的投资机构也都在花大力气研究PE行业这十年的发展成就，同时也在思考它深层的机制原因。

    我们有一个研究发现：有PE支持的企业，上市后出大问题的真的不多，这体现出我们这个行业的特点——我们是帮公司从弱到强，从小到大，一直强到和大到可以争取公信和公众资本的时候，再去上市。好的PE非常看重自己的品牌，不光要挣钱，而且要持续挣钱，而持续挣钱的唯一方法，就是不但要里子还要面子，就是品牌信誉，就不会把一个公司人为地、机械地、造假地包装上市。要真敢这么做的PE，那就是在自掘坟墓，就会永远失去投资人的信任，永远离开市场。

    具体到弘毅，我们给自己的要求很清晰，在企业里面的时候，公司要发展的好，治理的好，我们离开后公司仍然要发展和治理得好，我们对投资经理的考核标准也就据此制定和展开。

    所以PE这个行当，是要紧紧围绕价值、专业和长期这些关键词去进行的，我们也正因为如此，采用了有限合伙制度，这是它的本质。

    《财经》：据说证监会此前也曾经和你们交流过向二级市场引入PE有益经验的话题？

    赵令欢：9月份，证监会高层约了我们几家PE私募股权基金，还有几家二级市场私募基金，进行了非常坦诚的交流。其中有一个特别有建设性的议题，监管机构看到了我们在有限合伙制试验的效果，相对于二级市场的机构而言，PE核心团队要稳定的多，体制与机制和业务更加合拍。

    郭树清主席就提出来“阳光私募”，甚至未来在公募基金也要考虑引入这种机制，从而让二级市场机构的管理体系更加市场化，行为和考虑都价值导向、长期导向，从而真正营造促成长期的、专业化的专业机构投资人阵营，渐渐让二级市场变得更加价值取向、更加稳健，将会使我们总体的资本市场的吸引力和质量提高。

    我也注意到，媒体在对这次交流的报道中也谈到：“郭树清主席特别鼓励私募的发展”，包括PE私募股权基金，也包括私募的二级基金。我所见到的那几位二级市场私募基金的负责人，也让我真正看到了希望，大家都是在讲价值，讲长期，讲技术，讲专业化，语境越来越接近于PE。我也希望，他们更多的实践和例证，能向二级市场证明这是好的趋势，那就会引发更多人的跟进，大大有利于整个市场的专业化。

    《财经》：而且私募股权基金事实上也已经在越来越多地直接参与到二级市场了？

    赵令欢：资本市场一环套一环，环环促进。私募股权市场的发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二级市场，二级市场的健康、活跃、规范，会给私募股权基金创造一个比较健康、良好的退出空间，反过来会刺激大家融到更多的资，去投到更多的暂时不具备公信力的公司。过去十年，风险创投一直到PE，特别是PE的发展，给实体经济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

    首先，PE在向二级市场输送优质的公司，这是最根本的。所以我希望弘毅坚持理念，坚守实践，我梦想着，我们若干年后回看弘毅，我们所培植或参与过的上市公司，在治理上都很好，在管理上都很强，和弘毅相关的公司都能有一个更好的公信度。

    其次，VC与PE在治理方面的经验，是可以借用和移植到二级市场投资机构的，不管是公募还是私募。树立长期和价值投资理念，时间长一些，但心里踏实，长本事长品牌最后还挣钱，这个经验也是当时座谈会谈的很重要的一个话题。

    再次，像我们这种“规模的私募股权基金”，素来并不是只投非上市公司，上市公司一定不投，通过定向增发、私有化等方式，进入上市公司的例子会越来越多，所以我们这样的基金，随着做的更大，也会更多地参与到已上市公司，帮助这些企业取得更大的发展，我们做的项目，中联是这样，苏宁是这样，我们的参与和实践，要能够在二级市场建立一些榜样，给基金经理们更大的信心，让大家越来越多地这样做。

    《财经》：你对未来资本市场的发展还是充满信心？

    赵令欢：毫无疑问，就像我开始所说，结构性的问题背后，往往是更大的系统性的机会。

    而且，我最近的信心大振，主要是因为看到了证监会在大力度地推动资本市场的专业化，而且做了很多成套的行之有效的行为，鼓励价值投资理念，不断呼吁和倡导巴菲特式的投资行为，惩治违规，稍微控制发行速度，增加直接投资的份额和产品，增加投资人的流动性和交换空间……基本上都是向好的方面发展。

    正如刚才所说，仅从股权角度观察，我们又看到，证监会已经深刻关注到了私募股权发展的内在动力和积极意义，不光鼓励我们继续发展，同时也注意到了我们的发展主要是因为体制和机制更专业化更市场化，因此也鼓励我们加强与二级市场投资机构的交流和延伸，向二级市场移植这种体制和机制，短期效果也许不明显，但坚持做下去，3到5年，中长期就会蔚然成风，对于构建专业化和价值化的资本市场，将具有特别积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