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太多美国投资人大笔一挥支持“还处在Idea阶段的创业公司”的故事,周方在启动创业计划时,也开始四处寻找投资人。他做的是一个金融服务类的项目,当时还处在系统研发阶段,还没有面向市场的产品。
但与投资人打了一圈交道之后,从名声在外的天使投资人,到熟人介绍的投资客,周方收获的却只有失望,“他们太高高在上了”。迄今为止,他甚至还没碰上一个能听他讲完理念和运营模式的人。对方总是要求他先把商业计划书发过去,“之后就泥牛入海,杳无音讯了”。
最终,周方得出了一个结论:中国的“天使”不如美国,“对Idea阶段的项目根本没兴趣”。他忍不住抱怨说:“如果没有资本的扶持,即使有真的创新,又怎能发展壮大?”
天使的选择
但天使,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在中国尤其如此。或许,周方只能怪自己太理想化了。
事实上,投资人并不掩饰他们对“不靠谱”项目的厌恶。国内某天使投资人曾表示:“倘若有个人跑来跟我说,他要做中国的乔布斯,我会让他走开。”天使尚且如此,VC就更要考虑赚钱的问题了。
相比周方,另一家做网络工具的创业公司,就显得更熟悉中国的现实,他们选择了在“产品上线”后再接触投资人。“即使他们看好你所在的方向,但想要凭一个想法融到钱,那也是不容易的。投资人需要一些数据,去佐证他们的想法。”这家公司的创始人说,在其启动B轮融资时,“产品的重要性、用户数据、口碑等都已经有了”。
VC乃至天使投资,在中国都不愿冒险。“当决定要投或不投哪个项目时,中国的投资人更看重的,往往是那些市场前景清晰的创业公司,而不是那些采用新技术、界面更漂亮的产品。”这是科技博客Techcrunch前主编Sarah Lacy参加“Techcrunch Disrupt 2011北京大会”的感受。在她看来,参会的8 Securities、UnitedStyles(我尚网)等公司,如果拿到美国,“会受到更多的追捧”。
当时,我尚网尚在后台研发阶段,面向用户的服务才推出了不到两个星期,因此最终只获得了第10名。由三个荷兰人Xander Slager、Marc Van der Chijs和Joop Dorresteijn创办的这个“在线服装设计”网站,提供以下服务:根据网站提供的模板,用户可以在网上设计、定制衣服。
不过,我尚网却要比周方的公司幸运得多,因为它已经吸引到了一批天使投资人。我尚网中国区顾问董妍驿称,该公司一直在与投资机构接触,“基本都是在中国落地的外资VC”,而这些投资人的反应各不相同:有的人特别兴奋,觉得这个模式延展性特别大,能做各种品类,又没有库存;但有的人,则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目前,我尚网的天使投资人“有欧洲人,也有中国人,都是个人”。当然,这是因为其市场前景正在逐步变得清晰。董妍驿称,仅在过去一两周的时间内,我尚网已经有几十个订单。
不过与投资人的接触,依然让他们清楚地意识到:中国的天使投资人,更喜欢那种已经在国外有成功案例,然后再Copy到中国的项目。
资本的“经验”
“我们倒没觉得,投资人这么做有什么问题。”社会化评论平台“评论啦”联合创始人王宏明说,他也是在产品上线后才去接洽投资的。“短时间内确立产品雏形,至少能说明团队本身的执行力是没有问题的。”在他看来,投资人并不需要你有完美的产品,却需要有一个东西可以证明你有足够的执行力。
在中国这样一个市场里,“天使投资阶段的所谓策略、行业专注、投资半径等等都是没用的。”知名天使投资人查立说,如果人靠谱就可以看,否则就免谈。他至今还记得1997年在杭州第一次见到马云的场景,在离西湖200米左右的一个简易工棚里,马云当时正在给五六个员工训话。
查立说:“这是拿钱买回来的投资经验。”1999年回国做投资的查立,“投资了20家企业,成功的只有一个半”。
这样的结果,与天使投资在美国“投资10个企业能有2家成功”的概率相去甚远。在反思之后,查立的理解是:即便是现在,中国的创业环境与美国相比仍相去甚远,碰上有潜力成为Google、Facebook的公司,那得靠老天的眷顾,如果10个公司中能有9个能高于行业标准的,有一个很棒,那就已经了不得了。
“天使投资太危险了。”前德丰杰龙脉合伙人、卫思力集团主管合伙人兼中国区总裁陆景锴也称,有些人甚至会潜心研究“怎么做行业计划书讨好投资人”,而不是怎么把市场做好,目的就是骗了钱走人。
这样的投资环境,必然导致天使投资在中国的回报率远不如美国。而Facebook上市给投资人带来的最高2万倍的回报率,则是推动美国天使投资人继续寻找这种潜在明星的主要动力。
在中国,天使投资人的不安,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自身的不成熟。
立方网创始人熊万里称,在位于北京798的办公区,“我接待过日本的五六家投资人,美国的就更多了”,“我觉得,欧美的投资人对行业的关注、触觉,都要比中国投资人强”。并且,国内投资人的专业性,也被认为比不上美国,另一家创业者直言:“国内投资人会对一些大方向有些预判,但对行业的尖端技术、发展模式,并不像海外投资人那样了如指掌。”
“这是由中外天使投资人的构成不同决定的。”查立说。
就像凯文.凯利(Kevin Kelly)所说,硅谷在过去的60年到80年积累了一大批天使投资人:他们往往都曾经是成功的创业者,更重要的是,他们对技术有着“虔诚的信仰”。反观中国,很多人甚至是过去一两年才知道这个名词,而目前的大多数天使投资人,都来自产业资本,在追求最高的投资回报时,他们也因为不了解技术而心生恐惧。
厌恶“风险”
得不到天使投资的支持,创新企业很难向成功迈进,但唯有出现更多“创新成功”的案例,才会有更多“爱创新”的天使投资。中国式创新,似乎陷入了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死循环。
据不完全统计,美国近几年的VC投资总量都在200亿美元上。“这是剔除了并购基金和房地产投资基金之后的数字。”北京市海淀区创业投资及私募股权投资协会副会长曾军认为,中国的VC总量也接近这个数字。数据显示,2011年,中国VC投资激增,共发生投资案例1503起,其中,披露金额的1452起,涉及投资金额共计127.65亿美元。
不过,中美VC的投资方向,却迥然不同:2011年美国合计284亿美元的VC投资中,25%是对创业公司的早期投资,而在中国,这一比例可能仅为5%左右。
在中国,VC们关注的,主要是单笔投资在两三百万美金以上的项目,单笔投资金额在“1000万元人民币以下”的活跃天使投资人“屈指可数”。联想之星常务副总经理陆刚因此指出,天使投资在中国还处在早期阶段。
但这却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百度、腾讯、携程等中国最早一批VC支持的企业成功后,使得VC行业短时间内在迅速膨胀。”陆景锴说,一个例证是,在5年时间里,中国的VC可投资金量就达到了美国30年的发展水平。“不过,不仅国内的GP团队没有经验,即使是外资基金,面对中国制度、市场如此迅速地变迁,也没有投资经验”。而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因此,他们选择了更为稳妥的“成长中后期”投资,甚至是pre-IPO项目。
“VC不是慈善家,他们也是要赚钱的。”某业内大佬说,投资机构的义务是要为LP(有限合伙人,基金的出资人)赚钱。更何况,对于刚进入中国的基金管理团队而言,他们更急于建立好的历史业绩,以便能融到下一期基金。
而恶化的市场环境,则进一步加剧了VC资金向“中后期项目”的集中。“2011年,VC/PE在国内所投公司的存量,大概在两三千家左右,但在海内外上市的总数才两三百家。”一家欧洲基金合伙人直言,唯有投资那些“有市场、现金流量稳定”的企业,才不会担心“退出的机会窗何时才会出现”这种问题。
而市场前景不明朗的“早期项目”,显然很难满足这种诉求。